萧衍眼睛视不清物,看不清人,听见低唤骤然清醒,摸索着路,朝出声的地方小跑去。 “师兄,师叔呢?”他喘息着,乌发微湿。 苏纵扶住他,将伞往他这里倾了倾,说道:“师叔吃酒去了,他没同你说吗?” 萧衍怔了怔:“没有。” 苏纵错愕:“他已经去了两日了,宗门有筵席,算着日子,今日是第二日了。” “萧衍。”贺云升提着盏风灯,明灭的烛火晃照着萧衍的乌黑的眸子。 “师兄。”萧衍微颔首。 “你找师尊什么事?”贺云升问道。 “我很久没去看师父了,我想让师叔陪我一道去的。”萧衍微微眯起眼,却还是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你眼睛还没好吗?”苏纵凑近了看萧衍,看他的脸深陷在鹤氅的绒毛里,眼眸沉沉,微挑的眼尾也不再潋滟,失去了往日的诱惑,乌黑的发垂沿于腕上,让他的清冷悉数变作了可怜的孤寂。 萧衍不自禁朝后退了退:“好多了,最近能看见些东西了,谢谢苏师兄关心。” “眼睛没好,就不要乱跑了,”贺云升微叹息,“我上回不是替你去看过师伯了吗?怎么这回又要去了,师尊平日里事物繁忙,你要多替他想一想。有什么事,同我说也一样,我能帮你做的都会尽量帮你。” 萧衍揪着自己的衣裳,点点头。 “跟我们回屋里去吧?”苏纵心疼他,笑着说道,“外面冷,正好今日本就打算去小院里看看你的,我和大师兄煮了药带过去没见到你人。” “嗯……”萧衍迟疑,“师叔今日不会回来了吗?” “看这个时辰是不会回来了,”贺云升说道,“就算回来了,这么晚的天,又在下雨,师尊应当不会再去了。” “好吧。”萧衍站在苏纵的伞下,被苏纵扶着朝外面走。 临近园舍的时候,迎面走来了几个弟子,有说有笑,晏顷迟和江之郁的事成了宫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公子叫什么,只道五官玲珑,身姿妙曼,是个清隽秀气的公子,被晏顷迟深养在宫里,不叫人瞧。 “前些日子不是一直在三长老的寝殿里住着吗?”有人说道,“就这几日长老才让他去清心殿里住。” 萧衍步子微滞。 旁边弟子低语:“我怀疑三长老要破戒了,他先前从不近女色,想不到竟是喜男色。你见没见到那个小公子时常会亲自煮粥去送给三长老呢,两人瞧着情深意笃的。” “宗门里也没说不给找道侣吧,”那弟子和萧衍身形交错,“这事儿怕是要成,三长老铁树开花了。” 几个弟子撑着伞,沿着石阶闲庭信步的走了。 萧衍低头,陡然踩空了一节石阶。 “诶!慢点!”苏纵一把搂住他的腰,把人提了上来,“要不你来撑着伞,师兄背你吧。” “嗯?”萧衍神思游荡。 苏纵把人拉到自己身侧,紧挨着:“你不是眼睛不好使吗?这天下着雨,我怕你摔着,背着你回去。” “不用了。”萧衍偏过脸,看不见贺云升的影子。 贺云升跟在两人后面,目光还紧随着方才过去的几个弟子身上,若有所思。 苏纵搀着萧衍,后知后觉的听出了萧衍的推拒:“你怎么了?” 萧衍抿抿唇,问道:“他们方才说的小公子是谁?” “你竟不知道此事吗?”苏纵惊诧,旋即肆意一笑,“是师尊半年前来回来的一个少年,哎,师尊瞧着挺上心的,这事儿瞒了挺久,你当时也不在宗门,渡劫去了,那个孩子我和大师兄见过几回,长得嘛还算不错,不过没你好看,宫里近几日都下了赌注,猜师尊最后会不会和这个小公子结成道侣。” “苏纵。”贺云升在后面叫住他。 “什么事?”苏纵回首。 “不要打妄语。”贺云升提醒他。 “这是萧衍问的,我才顺带这么一说,”苏纵说道,“这事儿宫里上下全知道,算不上妄语。” “我不知道。”萧衍接话。 “你眼睛看不见,又成日闷在屋子里见不得光,不知道也不奇怪,”苏纵似是而非的说道,“幺儿呦……我们的阿衍太可怜了。” 萧衍没说话,不知道要怎么作答。 贺云升和他们一并来到廊下,苏纵抖了抖伞上的水珠,搁在了柱边,把萧衍扶到屋子里去。 贺云升看着两个人坐到榻上,沉默着把煮好的药膳倒进了碗里,又用火钳子戳了戳脚边的炭火,炭火被风撩起了火星子,盘旋成一个小风漩,带起灰。 “你怎么从方才瞧着就闷闷不乐?”苏纵的目光沿着萧衍的眼朝下滑,“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带你玩了?这事儿其实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师尊说你要静养,不叫我们去打扰你。” “师叔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那个公子的事。”萧衍说道,“我问过他,他说没有。” “他说什么你信什么,骗人也骗的没意思。”苏纵半身撑着床,侧躺着看萧衍。 萧衍微低头,烛火照在他的面上,他半张脸隐在暗处,被勾出了朦胧的轮廓,这般失魂落魄全然落在苏纵眼中,苏纵细品着。 “苏纵。”贺云升再次叫他,“你少说两句,莫须有的事不得胡言。” “啷个讲得嘛,”苏纵争执道,“萧衍向来最听话了,他打小就是师尊说什么都要信,是被卖了还得帮数钱的性子呢,傻里傻气的。” “我不傻的。”萧衍说道。 苏纵没想到他会较真,噗嗤笑出声:“师兄夸你可爱呢。” 萧衍鲜少和师兄们交集过深,此时略显无措,心不在焉的揉搓着自己的指腹。 “你别难过,等你眼睛好了,师兄带你下山去玩,你想去哪里玩?你挑个地儿。”苏纵观摩了他半晌,目光把他的面相轮廓都走了个遍,“人怎地又瘦了,你这雷劫过得把自己搞成这样,谁瞧着不心疼?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渡劫失败这件事,人不就活这一世,逍遥快活最重要是不是?” “苏纵!胡言乱语什么呢,”贺云升再次打断他,“人都要给你教坏了,难怪师尊不让你跟他玩。” “我那是教坏吗?我这能叫教坏?”苏纵不服的嚷道,“我这不是怕他心中郁结,宽慰他呢,我们在萧衍这个年纪的时候,谁能有他这样的本事?以后日子大把,何苦在这上虚度少年光阴,我这叫不让他步我后尘。” 贺云升瞥他一眼:“属你歪理多。” 苏纵不欲再跟他作多争执。他又开始端详起萧衍,萧衍垂着眼,眸光黯淡,他的眼尾本就是上扬的,便是不抬头时,也能见到挑起的弧度,在这张绝艳的脸上占尽风采。 “怎么能有人长得这么好看。”苏纵嘀咕道,“我要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