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个人和一段感情是存在过,且非常值得纪念的,然而岳嘉明却只能从这一切中感受到无情。 上苍并不眷顾任何一个人,所有的感情都不值一提。 岳嘉明觉得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有这种空虚的期许。对沈惟安那种求而不得的执念也好,对与伊森一起的平凡渴望也好,本质上是一样的,是他自己的脆弱,给了上苍造物弄人的机会。 岳嘉明收起了有关伊森的一切,这是一场跨越数年的,他倾情投入的,关于追寻平淡幸福的实验,输得一败涂地。 留下的后遗症是,岳嘉明关于某些事情的幻想彻底破灭。 沈惟安在这种情况下来纽约看岳嘉明。 他清楚记得在爷爷去世的时候岳嘉明是如何陪伴自己,也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岳嘉明身边有亲近的人逝去,失去至亲和失去恋人哪一种更痛苦,沈惟安无从得知,但他见到岳嘉明的时候,认为他比当初的自己看起来要好一些,心中略有宽慰。 但很快,沈惟安发现这种“好”只是表象。 岳嘉明身上那些有“生气”的部分消失了,他像一台失去了某些部件的仪器,看起来冰冷,运行卡顿,对于沈惟安的到来,岳嘉明也没有表现出以往见面时的温度,沈惟安以为他会像自己一样把悲伤倾泄出来,然而不,岳嘉明失去了一切情感表达。 说不清是感受不到情感还是无法表达,总之沈惟安在他身上没有感觉到“悲伤”,只有无边无际的平静,像冬天的苔原,掩埋一切情感和生机,死气沉沉。 甚至趁着沈惟安过来,岳嘉明还安排了许多需要两人一起完成的工作,他们坐在中央公园边上的咖啡馆,沈惟安听着他有条不紊地陈述最近的工作日程,忍无可忍地说:“你能不能,好好对待下自己的情绪?” 沈惟安认为岳嘉明真的有病,且不轻。 岳嘉明有些不解:“我的情绪没有问题,你不能强迫我一定要难过悲伤。” 沈惟安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感情细腻,体察入微的人,但他认识岳嘉明这么久,要是连最好的朋友不对劲都看不出来,那他就是真瞎。 其实仔细想来,岳嘉明的情感表达一直都有问题,十七岁他们认识的时候,沈惟安时常惊诧于岳嘉明为人处世的冷静,现在想来那根本不应该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应该有的样子,而后来,吉宁事件是岳嘉明第一次做出过激行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他却在那么一件小事上完全违背了自己的处事原则,沈惟安这时候回忆,发现岳嘉明比自己更偏激,对待事情要么无动于衷,要么激烈过剩。 现在他宁愿岳嘉明情绪过剩,哭泣,嘶吼,甚至揍他都可以,他明明喜欢伊森,怎么会在他去世后这么无动于衷呢? 岳嘉明无可奈何:“我真的没有问题。”但他看上去很疲倦。 沈惟安突然说:“我们去旅行吧?去yellowknife看极光如何?” 岳嘉明摇头,沈惟安固执地说:“我想去,你陪我去好不好?” 岳嘉明还是摇头,还笑了笑:“工作都做不完,看什么极光。”又说:“你要是真想去,跟梅一起去吧,你们可以直接在哪儿碰头。” “我不想跟别人,岳嘉明,我在说我和你去做的事情,不要扯其他人。” “但我什么都不想做。” “那我们聊聊伊森。” 岳嘉明沉默了,沈惟安说:“如果你真觉得没事,一切正常OK,那我们聊聊伊森。” 午后的咖啡馆人群进进出出,屋里回荡着轻柔的Jazz,岳嘉明身体向后靠,漠然地看着窗外,半晌后说:“跟伊森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沈惟安其实没懂这话,下意识顺着问道。 岳嘉明仍旧看向不知名的地方:“只是失望,许许多多的失望,对一切失望。” 沈惟安默然,隐约有些懂了,伊森的去世或许像一个开关,拨开了岳嘉明看待这个世界极其悲观的本色。 “人真是一种脆弱的东西,人的身体,人的感情,人的欲望,全都脆弱不堪,人被这些东西所操控,然后得到喜,怒,哀,乐,拼命争取,所得也不过是一些虚幻的体验,然后一夕之间全都失去。”岳嘉明语速极慢:“我对这些,觉得失望。” 沈惟安从来不看哲学,他无法用更积极的思想来辩驳这番话,岳嘉明太聪明,他什么道理不懂,这些失望,是他用他的热情和亲身经历换来的,谁也无法改变。 这样的失望,走到多远看多少场极光都没用。 沈惟安恍然知道了自己真是毫无用处,他不是岳嘉明的药,甚至都不足够懂他,根本治不好他心里的伤。 也许,沈惟安想,等到岳嘉明对另一个人,或另一件事产生足够的兴趣和投入的时候,或许失望的感觉会浅一些。 但现在的岳嘉明既不怎么弹钢琴,也不玩乐队写歌,除了工作跟无穷无尽的数字打交道,就什么都没做了,他真的把自己活成了跟智能AI差不多的一种存在,仿佛百毒不侵,毫无棱角。 沈惟安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放任岳嘉明一个人来纽约,应该在收到那封邮件的时候不要置气,直接追过来把人带回去,甚至,沈惟安觉得自己不应该和梅开始那场恋爱。 如果没有……这样的假设一旦出现,沈惟安觉得岳嘉明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自己的责任。 他留在纽约一个多月,婚姻生活让他多少学了一些照顾人的本事,现在全都用在了岳嘉明的身上,做得最多的是变着花样地给他做饭,沈惟安在叛逆的青春期停留了那么久,现在也像个中老年父母那样,开始觉得人只要还能吃吃喝喝,大抵出不了太大的问题。 岳嘉明生活规律,看不出什么大毛病,他吃沈惟安做的饭,表示很怀念,也许真的是因为好多年没吃过了,岳嘉明真的每一顿都吃得多了些,沈惟安总算略表欣慰。 然后他拉着岳嘉明去运动,这个季节最适合跑步,沈惟安的运动习惯一直还在,体能充沛,但岳嘉明远不如曾经念书的时候,沈惟安慢慢陪着他沿着哈德逊河岸的树林慢跑,一开始只能跑三公里,一周后跑到五公里,六公里,树林小径的慢跑道上可以见到各种动物,松鼠,各种鸟,有次还见到了小鹿,半个月后他们一口气朝北跑了十五公里,而后再返回。 沈惟安想,运动才是良药,岳嘉明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有了变化,少了AI气多了“人气”。 在纽约的最后一周他们一起看了部刚上映的电影,《涉足荒野》,一部根据美国作家谢丽尔·斯瑞德本人的经历改编的自传式电影,女主在母亲去世后开始自暴自弃的生活,在人生濒临崩溃的时候,选择去徒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