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舒缓悠然的曲调,就生怕这乐声何时断了,可等了许久,她也没听到什么差错。 思忖片刻,姜峤从颈间摘下许采女留给她的三枚铜钱。自从那次芙蓉宴之前算了一卦后,她觉得卦象不准,已经许久没再卜过卦了。可今日…… 姜峤定了定神,抛出铜钱。随着铜钱落定,极为凶险的下下卦出现在掌心,楼上也突然传来刀剑出鞘的声响。 姜峤手一抖,慌忙收起铜钱,站起身仔细听了一会,可却只能听见越来越急促的乐声,仿佛刚刚那短促的剑声只是她的错觉…… 在此之后,姜峤再没听到什么异样的动静。 楼上的乐声终于停了,可霍奚舟却一直没有回来,屋外一片寂静,显然其他人也没有回来。 等到了夜半时分,姜峤终于按捺不住性子,戴上面纱,推门而出。 “姑娘要去哪儿?” 钟离氏的奴仆问道。 姜峤咬了咬唇,刚想说话,就看见彦翎从另一头匆匆跑了过来,“云娘子。” “怎么就你一个人,郎君呢?” 姜峤有些着急地问。 彦翎叹了口气,“今夜出了大事,郎君担心姑娘无法安睡,让小的回来告诉姑娘一声。” 姜峤攥着微微发颤的手,强作镇定,“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在宴上,钟离公子揪出了一个易容混进我们中间的贼人!郎君现下正在审问他呢!” 姜峤的脸色倏然一白。 *** 送走了彦翎,姜峤浑浑噩噩地回到屋内坐下。 水波荡漾,桌上的烛火也轻微摇晃,她映在舱壁上的纤细身影也来回晃动,正如她此刻纷乱惊惧的心绪。 云垂野落在了钟离慕楚手里…… 姜峤死死咬着唇,硬生生将那唇瓣咬出了血。 云垂野原是钟离氏买回去调//教的奴仆,到了年纪便能充作钟离氏的死士。可他什么都学会了,却偏偏野性难驯,没有死士最要紧的那颗忠心。 姜峤还记得她与云垂野初见,是在钟离太后崩逝的第二日,也是钟离一氏被屠族的第七日。姜峤那天特意去了钟离府,一踏进钟离氏族人的灵堂,她就看见钟离慕楚跪在灵前,身子发抖。 她原以为钟离慕楚是在哭,却不料这人一抬头,竟是在张狂地笑,笑得令姜峤遍体生寒。 钟离慕楚借她的手扳倒了钟离一族,亲自将同出一脉的族人送上了断头台,那日跪在灵前,心中只有无尽的畅快,对姜峤的态度也比寻常更宽和。 从灵堂出来,姜峤恰好撞见钟离府上的人要处死云垂野,忍不住说了一句,“朕身边缺侍卫,想从舅舅这儿讨要一个得力的回去。” “阿峤想要,舅舅自然要给挑个更好的,这种次品可不行。” 钟离慕楚眉眼含笑。 与钟离慕楚斗争了这么多年,姜峤对他的脾性还算了解,知道今日他的心情是真好,便斗胆说道,“可朕就想要他。” 钟离慕楚无所谓地抬抬手,一句话便将濒死的云垂野送到了姜峤身边。 姜峤原本打算治好了云垂野就放他走,可这人竟是赖上了她,誓死要还她的救命之恩。姜峤无奈,便将他丢在皇宫里好吃好喝地养着。 早些时候,姜峤有些害怕云垂野的性子,不敢跟他推心置腹,直到那次被他撞破了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她一直担心云垂野将这件事透露给钟离慕楚,可云垂野不仅没告诉旁人,还时不时地替她遮掩、护她周全,渐渐地就成了她最信任的人。 姜峤相信,无论如何拷问,跟她有关的事,云垂野一个字都不会说。所以她此刻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云垂野到底会遭到什么样的折磨。 连着喝了几盅凉茶,姜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钟离慕楚还不清楚她的身份,因为一旦确定了她是姜峤,依照钟离慕楚的性格,做事会更直截了当,而不像现在这般拿云垂野开刀。 也就是说,云垂野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因为钟离慕楚和霍奚舟都要从他口中逼问出自己的下落,甚至是逼自己现身…… 姜峤彻夜未眠,直到天色拂晓时,才支着额在桌边打了个盹。 “吱呀——” 推门声令姜峤瞬间惊醒。 她立刻站起身,见霍奚舟冷沉着脸走了进来,一时间不敢上前,只是低低地唤了一声,“郎君……” 霍奚舟回头对上姜峤胆战心惊的神色,眉眼间的阴戾散去,无奈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一夜没睡?” 姜峤深吸了口气,“听说船上出了贼人,婢子担心郎君。” 霍奚舟疲倦地捏了捏眉心,走到床边坐下,“已经关押了。此人武艺虽高,但有那么多人看着,不可能逃得出来。” 姜峤哑然,思忖片刻,她主动走上前为霍奚舟宽衣,试探地问道,“那是什么人,怎么会混进郎君的亲兵里呢?” “不是亲兵,是马夫。他擅易容,一直没被人发现。” 姜峤还想再打探云垂野如今的状况,可霍奚舟却不愿再多说什么,而是抬眸觑了她一眼,“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姜峤讪讪地抿唇,默然不语。 霍奚舟伸手去拉她,“知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吗?” 姜峤顿了顿,摇头。 霍奚舟扣着她的手腕,一使力,将她拉入怀中,躺倒在了床榻上。姜峤眼里闪过几分错愕,刚想挣扎,却被霍奚舟用力揽住了双肩,“陪我睡一会。” 姜峤动作僵住,没再动作。屋内静了片刻,待她再抬头时,霍奚舟闭着眼,呼吸平稳,竟是已然入睡了。 姜峤暗自叹了口气,脑子里那根弦仍然绷着。可熬了一整夜,她许是累了,又许是被霍奚舟的睡意传染了,眼皮越来越重,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地阖上了眼。 *** 楼船二层,昨夜宴席的矮几还未曾撤走。 晨光微熹,钟离慕楚有些懒散地坐在主位,晃了晃手里的酒盅,“霍奚舟的人,都查过了?” 站在他身后的牧合点头,“昨夜都核查过了,废帝不在其中。” 钟离慕楚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霍奚舟那个宠婢呢?” “……未曾踏出过房门一步。郎主还在怀疑她?可上次大夫诊过脉了,她的确是女儿身。” “脉象有误,也是常有的。” 钟离慕楚淡淡道。 牧合犹豫着说道,“脉象或许有误,但霍奚舟的宠爱不是假的。他待那个婢子这般亲近,连出巡都不忘带着她,两人定是什么都做过了,若真如郎主所想,他怎会浑然不觉。” 钟离慕楚眸底闪过一丝异色,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才丢开酒盅,“还有一种可能。” 他顿了顿,忽地笑出声,“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