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村的村民还经常托徐芳找苏拉和宁夏提问, 能在电话里解决的, 她们就立刻解决,解决不了的, 就指引村民去县城的法律援助部门咨询。 一开始,苏拉是有点不耐烦的。村民没有付费意识,他们觉得一句话的事, 律师往往要花费大量时间了解情况、解释和分析。 但是久而久之,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受。 鹤市的律所多过米铺, 随便一个小案子都有十几个律师来抢,像医院和拘留所这种容易接触案源的场所,总有律师常年蹲点。而陵县这样的地方, 却是一片饥渴的沙漠。 郑永明总说苏拉不读博, 是急着赚钱, 这是不清楚内情的说法。事实是,她的导师不肯收她。 老太太原话是这样的: 做学术不是象牙塔里的隔离实验,尤其我们家事领域,要推动理论发展,你得先懂得现实,理解咱们中国的老百姓对家庭的期待是怎样的,而中国人的家庭法,又应当如何满足中国人的期待。你这个孩子,为人太冷,对家庭的概念也很模糊,按这个标准,你在我这儿,硕士都毕不了业。 苏拉在和海谷村父老的对话里,触及到一些最本真的思考,更找到了久违的成就感。 她幼时在榴城长大,自觉自己生活的世界封闭而狭小。那时,她觉得鹤市这样的大城市,才是更大的世界。 现在她才明白,鹤市也不过是一个小世界。 海市、鹤市、陵县、榴城,它们同属于一个世界,忧戚与共,血脉相连。 杜荔娜惊讶地望着苏拉: “你……要去多久?” “服务期初定一年,期满后再看,也许会更久,也许到那时,我又有新的想法。” “可是你不在的话,我……” 杜荔娜忽然焦虑起来。 苏拉握住她的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最初,她听从杜宇风的安排,回到鹤市,是为了赎罪。 现在,杜宇风的遗产已经分割完毕,信托运转良好,之前和杜荔娜协议取得的8%股权分红权,苏拉已经转入了一帆的员工持股计划。 她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 “娜娜,想想你过去一年完成的成就。就算没有我,你也有能力自由地走你想走的路。” 杜荔娜默然了。 苏拉说的对。 这一次的分离,她并不恐惧。和父亲离开时相比,现在的杜荔娜,已经是崭新的自己。 “苏拉,虽然我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你,但是……”她欲言又止,终是鼓起了勇气。 “不管你走到哪儿,你都是我姐姐。” 苏拉先是一愣,而后,细长的眼眸中亮起温柔的光。 “嗯,不管我在哪儿,你都是我妹妹。” 杜荔娜微笑起来。 半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告诉林渡了吗?” 苏拉怔了怔。 “……还没有。” 杜荔娜涌起对林渡的同情。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就这两天吧。” ------------------------------------- 后来,郑永明说起那桩绑架案,提到最初报案的时候,警察是把调查重点放在苏拉身上的。这不奇怪,王子猷是第一报案人,警察也是抽丝剥茧,根据掌控的信息一步步追查。 郑永明说,林渡接受询问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斩钉截铁地说苏拉不可能是罪犯,还说她一定遇到了危险。 苏拉后来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林渡遂笑: 因为,苏拉女王,你已经被我看透了呀。 从被王子谦绑架,受伤手术,到住院康复,林渡始终陪在苏拉身边。他知道她忙于徐芳的抚养费诉讼,忙于杜荔娜的离婚和遗产继承事宜,忙于处理一帆的各项事务,所以,他没有急着要求她重新定义两人的关系。 苏拉知道,林渡一直在等她。 在此之前,苏拉从不和别人解释自己的决定。可现在,她害怕自己的直白再次伤害林渡的感情。 她怕他开口挽留。她知道自己不会改变主意。 她怕他再次对她失望,却也怕他无动于衷。 由此可见,感情实在是种负累。 她给林渡打电话: “你明天有空吗?” 电话那边很吵闹,音乐混杂着交谈声。林渡快速地远离人群,来到一个安静的环境。 苏拉能想象到他迈开大长腿,穿过人丛,钻进角落的样子。 林渡听起来心情很好: “女王大人有何吩咐?” “想请你吃个饭。” “这么正式?” “嗯,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对面沉默良久,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我需要准备点什么吗?” 他意有所指,她弯起了唇角: “准备一个好身体。” 调戏人的反被调戏,林渡气呼呼地说: “那我今天早点睡,养精蓄锐。” “你每天都应该早点睡。” “……” 就不该和律师做口舌之争。 他静了一下,嗓音微哑地唤她: “苏拉。” “嗯?” “我可以现在就去找你。” 苏拉发出口风琴般悠扬的笑声。 “你还是专心演好败家子吧。” 今天是恒茂的三十周年庆晚宴,林茂生在晚宴上宣布退休,把恒茂董事长的职务移交给林渡的二叔。他的冠心病比第一次发作的时候严重了不少,再不休养,就该上支架了。 这也就标志着,在让林渡接班这件事上,林茂生和钟晴彻底死了心。 林渡把今天的晚宴视为人身自由的起点,不仅亲自出席,还按照钟晴的吩咐,吹了个胶丝头搭配西装三件套。 他扯着紧箍的西装马甲,对苏拉抱怨: “我发誓,今后只有两个场合能让我这么穿。一个是你的婚礼,一个是我的葬礼。” 苏拉又格格笑起来: “那我现在就给你吃个安心丸。无论是我的婚礼,还是你的葬礼,你都可以怎么舒服怎么穿。” “……” 晚宴里的人生喧嚣忽然都消失了。林渡听着苏拉的笑声,心脏起伏,如金巴兰海滩上的潮声。 他知道她听懂了,却害怕自己听错了她的意思。 “苏拉,我想现在去找你。” 苏拉又笑。 林渡开始在脑海里幻想一个甜甜暖暖的苏拉。 “别了,我有个越洋视频会,马上开始,估计要开四五个小时。” “……” “你好好见证你的自由,我们明天再见。” 林渡只得喟叹一声。 “明天见。” 越洋视频会议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