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克察言观色着。 阿金看得出来——他们所有人都听命于布莱克。 哪怕他这个塞壬王族的正统王子在这里。 他们也听令于布莱克。 阿金用低头掩盖眼底的忐忑,他接过布莱克递过来的加了热的淡盐水,轻声道:“前几天我还是人形的时候,差点被烧死了。” 布莱克停下了给阿金剥橘子的手。 周围十几双眼睛警惕地盯住了阿金。 布莱克朝人群扫视一眼,人群才放松下来,继续做各自的事情。 布莱克打量阿金:“我的王子,受伤了么?” 阿金摇头:“没有。” 布莱克仰起头吸了一口气,说出了一句让阿金心头冰冷的话—— “真是海神保佑。不过你别怕,就算真的死在灭罪之火里,那也该是人鱼的荣幸。” 阿金毛骨悚然了一会儿,他扯谎道:“一个人类为了救我,死掉了。为我而死的。” 自从脱离老布鲁斯的保护,他就生活在人类的保护之下。 他此刻就是想要在布莱克耳边诉说人类的好。 布莱克耸了耸肩:“活该啊。人类救几条人鱼也赎不清他们的罪。” 阿金道:“人类犯了什么罪。” 布莱克的眸色里有危险的情绪,他一字一句道:“侵掠。” 阿金浅呷了一口淡盐水,以缓解喉头的干涩:“什么时候。” 布莱克张开双手:“在人类发现白星的时候。我的王子,这是每个白星人鱼都知道的历史。您忘了么?” 布莱克俯身,凑近阿金一些,一双眼睛豁然不解地审视阿金。 他的神态虽然是亲昵且恭敬的,但在听到阿金针对这个问题对他提出反问的一瞬间,他原本慈和的目光忽然有些暗沉,再盯着阿金,就像是一条毒蛇迟疑地打量一条疑似坏掉的老鼠。 阿金也感觉到布莱克的变化。 包括——周围所有的人鱼。 就在他刚刚做出试探的时候,他们浑身像是顷刻间竖起了无形的刺。 仿佛——连一句最简单的疑问都不能接受。 阿金心里警铃大作:“我没忘。” 布莱克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阿金,直到阿金把淡盐水喝完也没有再问出一句他们不喜欢听的话。 布莱克才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阿金的肩膀:“这很好。” 阿金轻轻握拳。 他忽然意识到,他苦心准备的草稿没有用武之地了。 阿金甚至敏锐地察觉到,在刚才那种紧绷的氛围里,他的处境会变得极其危险。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今天晚上还有活动么。或者明天,后天。” 布莱克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我的王子,想一起来?” 周围的人鱼们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不约而同产生了相似的亢奋。 有人又开始小声骂骂咧咧地笑,有人甚至难耐躁动地叫到:“一起来,一起来!” 阿金心头一阵一阵地钝痛。 他安静了片刻之后,微微阖眼,然后点头:“想一起。” 如果言语无力,就用别的方法阻止吧。 哪怕燃尽自己。 但决不能做出无谓的牺牲。 他必须得尽快了解这群疯子,想出巧妙的对策。 在他表态之后,屋子里的人鱼们都快活了起来,他听到有人说“欢迎加入灭罪计划”。 布莱克露出欣慰的笑,他伸手摸了摸阿金的软发:“我的王子是个好孩子……他长大了。” 阿金点头。 布莱克就笑道:“只可惜,接下来一个半月的时间,灭罪之火都无法重燃了。” 阿金心里一动,他想到此刻远在天边的郁上校。 他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指头,他虚与委蛇地对布莱克说了半天他想听的,现在他也想从布莱克嘴里听点自己想听的,于是轻声问:“为什么?” 布莱克一拳砸裂桌上的大理石烟灰缸:“那颗七芒星丧心病狂!在三天前展开了反杀计划,短短三天……我上百条手下,已经惨死在他的毒手之下。他身后那些猎杀者们近来猖狂无比,命都不要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我们抵抗不过他们的武器。被驱逐出重灾区了。” 阿金心里舒了口气。 就听到布莱克又说:“我们的落脚点就在这片郊区。接近不了腹地的这段时间,不如就顺着忒修斯城外围,也来一次灭罪清剿。” 阿金没有说话。 布莱克阴恻恻地笑:“一个半月之后,1.1版本的‘猎鹰毒雾’将正式问世,届时整座忒修斯城内的活物,都将变成毒性剧烈的行尸走肉。” 阿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轻声而缓慢地道:“……好。” 当天夜里,所有的人形和人鱼都潦草地睡在地上。 只有阿金睡在廉租房里仅有的一张床上。 夜深人静时,打呼声此起彼伏。 阿金到了大半夜都没睡着。 到了三四点的时候,他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可是他又被梦魇给魇住了。 梦里荧光绿色的海水铺天盖地而来,吞噬了他,侵蚀他的皮肤骨肉,寸寸蚕食。 可这次不再有一双手捞住他,耳边也不再有那个低沉的声音对他轻声说“别怕”,他期待了很久很久也不再有一个声音哄他“乖孩子”。 等到此刻对那样的安抚求之不得,阿金才后知后觉地忆起那时半清醒的梦里,那人的语气虽然陌生但声音却极其熟悉——熟悉得像是曾经朝夕相伴过的郁上校。 * 忒修斯城郊,阿金于睡梦里翻来覆去。 而在忒修斯城核心腹地的元首府,郁宸也还没有睡。 他才刚刚从猎杀者集会上查收任务下来。 这些天他的精神污染越来越严重了,刷牙的时候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竟然也有了疲态。 刷完牙他走向床边,余光瞥见墙角沙发尾上一只人鱼玩偶。 他忽然就站在了原地。 解着袖扣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然后他双手低垂下去。 转过身看了那只人鱼玩偶半晌。 他发现人鱼玩偶坐得笔直,像是被人刻意摆放的。 面向着他的床。 郁宸看着那只玩偶,没觉得自己暗沉了多日的目光正在变得柔软。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要到沙发那边去脱掉自己的大衣了。 他把大衣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时候,修长的右手似乎是路过了那只乖巧的人鱼玩偶。 就在堪堪要掠过的时候,郁宸停住了手。 他手背上脉络清晰,停下来的时候,通过关节可以看出他的手很有力量。 可这只强劲有力的手忽然放在了人鱼玩偶的头上。 轻轻地。 像蜻蜓点水一样,似乎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