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陋室里弥漫着烤肉的香气。 老道士垂着三绺长须,右手往火堆里添柴,左手肘弯着,斜抱一柄拂尘,拂尘雪白的须已经被烟灰熏出灰色。 乌咫扶着头坐起,摸见自己额顶被缠了一层又一层绷带,手上也同样。 长梦方醒,他还残留在那抹夕阳带来的恍惚里,看着炸裂的火星,星子跳一下,他就清醒一分。 想起来了。 他与山里一头甲级灵兽搏斗,灵兽将死,他也不巧被砸中了头。这路过的老道士给灵兽补了两刀,捡了漏,顺手把他拖到这里。 老道士瞧乌咫看着火堆迟迟不挪眼,想起他睡了两夜,该是饿得慌。 撕了一节鸡腿递给他:“喏,饿坏了吧。” 他一言不发,老道士又当他是哑巴,把鸡腿塞到他手里了:“手还能用,嘴还能吃,那就别矫情,难道还要老夫喂给你不成?” 乌咫眼睫闪了闪,手里有了温度,魂就回过来了。 管它是什么肉,管它又是用什么做的,就算是鸩毒,也毒不死他。 然而咬下一口,他心一凛,迅速下了判断—— 难吃。 老道士对自己的手艺显然有自知之明,也不问他味道如何,自顾自拿出一包辣椒面撒上,闷头吃。 边吃边问:“我听镇上的人说了,那个接下除灵兽任务,又不要报酬的散修是你吧?” 乌咫撕开鸡腿不说话。 “没想到小兄弟看起来心冷,却有一副古道热肠。”老道士又问,“叫什么名字?” 乌咫把烤过了头,又柴又干的鸡腿肉嚼碎了咽进去:“姓吴。” “吴?”老道士又蘸了蘸辣椒面,“能单打独斗放倒甲级灵兽的人不多,散修里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你可是出身飞星宗或琉焰宗?” 乌咫不言语,是默认。 若是这样,那就说得通。 老道士颔首:“老夫姓李名寻根,是青云观出来的,青云观,你知道伐?” 乌咫对他姓甚名谁不感兴趣,更不会答他的问题。 上等灵石在李寻根手里过了一遭,就换了个破鸡腿,他不计较已经算是很好。 明日天一亮,就分道扬镳。 偏偏李寻根是个话痨,喜欢把热脸往冷屁股上贴:“吴道友,虽说你有一身功夫,老夫还是劝你一句,此地不宜久留。那魔王出了山,听说往南边来了,不知作何打算。若是抱了歹念,这一带恐怕不好待了。” 青年偏在此时有了反应:“是么。” 两个字说罢,又是不惊也不惧的模样。 李寻根又给他扯下一根鸡翅膀递过去:“是啊,这魔头常年没什么声响,本以为就这么沉寂下去,或许死在山里了也说不定。结果前不久大婚,动静不小。” 乌咫鬼使神差把鸡翅接到手里。 这样啊。 他在凡界游荡几年,百闻书丢了,对消息的感知已经退化到与一般凡人无异。 以至于那人结婚的消息,竟是从一个老头手里,拿一块上等灵石,随半只烤过头的鸡一起被换来的。 火星噼啪,伴着雨声,这夏夜同这枯瘦无味的鸡肉一起被嚼得稀碎。 天亮时,山林中雨已经停了。 林中蒙蒙亮,有雾。山鸡晨起吊嗓子,声音就断在了喉咙里。 乌咫灵目随山雾大开,扯着血雾绞,要把鸡拖回手里,忽而看见林中风动,有人来了。 山雾蒙蒙,于他人有碍,却使他五感更明晰。 他拽动血雾绞的动作就此僵持在手中。 那头是个身着白纱裙的美貌女子,后头牵着个高大清俊的白衣男子。 两人从飞剑上落下,浑身与凡界格格不入的仙气,瞬间让人心里装满了诸如金童玉女才子佳人一般的词句。 任谁也想不到会与魔相关。 乌遥四处张望:“咦?明明听见在这里。” 走了两步没看见目标,她有些懊恼:“听闻这一带的走地鸡最为有名,昨日刚买到椰子,我还以为天助我也,要让我好生吃一顿椰子鸡。还是吃不到了么?” 百里川目光微动:“那声鸡鸣不对,怕是有人捷足先登。” 果然,绕过两颗老树,在树根旁逮住一只鸡,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什么人逮到鸡了还不要? 乌遥提起鸡脚,眉头皱成一座小山,手指拨开鸡脖子上的毛。 一圈圈的密密匝匝的伤痕,力道控制得巧妙,能让鸡不至于吵闹,也不至于当即死了坏了新鲜。 她指尖顿了顿,目光飘远了,却看不穿山雾。 百里川从她手里把山鸡接过来,替她擦干净手。 乌遥说:“是有人送来的。” 百里川淡淡嗯了声:“收下吧。” - 李寻根把行囊伏上骡子,晨雾散得差不多了,让他能看见有人从山里走出来。 昨日那青年满身血污,看不清容貌,现下脸洗净了,倒是俊得令人挪不开眼。更别提还微微挂了一丝笑,放在京城,也是瓜果盈车的美貌。 只是他从山里出来,手里却空落落,什么也没拿。 一大早的,不是狩猎,是散步去了? 李寻根没敢问,只道:“吴道友,回来了?” “嗯。”乌咫说,“该走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咱们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