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吓了一大跳,一把撒开言俏俏的手,那王门房却只是扑通一声跪在言俏俏跟前,谄媚地搓着手:“二小姐,先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鬼迷日眼!您大人有大量,再赏小的一只麻雀吧!” 吉安伯府小姐要入宫,本就许多人听了风声往这边张望,一番动静瞬间吸引了好事的人,站在府门前当猴戏看。 有时候两个人交头接耳一番,还望着这边捂着嘴笑。 李氏平生最好面子,只觉此刻脑子里嗡嗡直响,斥道:“什么麻雀!什么乱七八糟的!” “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未免更多人看笑话,府中下人赶紧来抓,谁料王门房竟打起滚躲避。 倘若能拿木雕麻雀换一百两白银,便是不做吉安伯府的门房又如何! 他焦急地朝言俏俏作揖磕头,不依不饶地求着:“二小姐!您行行好,再赏小的一只吧!小的一定谨记您的大恩大德!” 一片尘土飞扬的混乱之中,言俏俏安静地站在那里,闻言只是退开一步,有些疑惑。 不是已经给了一只,她手里也没有了啊。 可还未说话,气急败坏的李氏便让人将闹事的王门房拖走。 他死活不从,一路挣扎个不停。 “二小姐——二小姐——” 直到听不见声儿,李氏才勉强扯出僵硬笑容,重新拉住言俏俏的手,牵着她走下府门前的台阶。 离近了,众人才看清这位言府二小姐的模样,看完热闹正想散去的人齐齐愣住。 言俏俏皮肤极白,清早的日光还不算炎热,带着点温和的意味落在流光般的蜀锦裙面上。 一张脸圆润小巧、细眉樱唇,总令人想起娇丽盛开的花,却偏生了一双湖水似的澄澈杏眼,光落进去也像雪遇水化开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微微转头,乌黑发髻上的青玉步摇轻晃,眼睛瞧向围观人群,人群便忽然噤了声。 登上马车前,李氏又叮嘱几句,做完整场戏,连忙火烧屁股似的退回府门内,越想越气,又要人去将姓王的门房抓回来惩戒。 身后,高强冲言俏俏深深作了一揖,真诚道:“多亏二小姐的麻雀,小的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您吩咐的事,小的一定仔细留意,日夜守在门前,说不定等您回来便有那人的消息!” 他指的自然是言俏俏拜托他留意小九上门的事,可一只木雕麻雀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大的恩情? 言俏俏奇怪地转头:“麻雀?为什么这么说?” “您还不知道吧。”高强知道她日子过得也不阔绰,不打算藏着掖着,将告示之事与她如实说了。 “小姐到时候多做几只送去,能得好多钱呢!” 听到这话,言俏俏眼前一亮,随即又有些失落。 等她从宫里出来再开始雕刻,恐怕已经收满了,来不及的。 除非……在宫里做好带出来。 高强的话,让言俏俏思索了一路,她手上没什么余钱,总归是不方便。 此次林妈妈生病便是个警醒,如今不必往小九那里寄钱,是该想办法攒一些备用的。 马车停在宫门前,再往前,以她的身份便只能下来步行。 直到高大庄重的巍峨宫城矗立在眼前,言俏俏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木雕之中样式繁多,可以说,世间万物有形则皆可雕琢,市面上最时兴的活物木雕也多是龙虎之类。 即便是鸟,声声报喜的喜鹊、仙风道骨的白鹤等也远比平庸的麻雀受追捧。 好端端的,宫里的人怎么就偏要木雕麻雀? 言俏俏仰头望着宫城上漆黑的“玄武门”牌匾,愣愣地想着。 倒是和小九一样……别的都不要,当初入京前,哄着她雕了一只麻雀,说是留个念想。 那麻雀上,还有她偷偷刻的“小九啾”三个字,不知他发现没有。 言俏俏发着呆时,剩余的人也到了,从玄武南门进的贵女共有三个。 很快有宫人来引路,领着她们穿过重重宫门,最后在一处园子停下。 举目望去,园中一片浓翠,夏意正盛,花倒是没多少。 领路宫人转过身来道:“劳烦几位小姐在此等候,待人都到齐了,自会教你们怎么做。” 她说完便离开,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穿粉裙走近道:“看来我们到的太早了。” 言俏俏眨了下眼,温声应道:“也许其他人……” 那人却目不斜视地越过她,径直走向后方,同另一个姑娘笑着问好。 二人肩并着肩,似乎先前就相识,低声说笑间,又不约而同地先后朝言俏俏瞥一眼,眼波流转,不知在讨论什么。 言俏俏本就不是活泼灵巧的性子,感觉到对方明显的排斥,自然也不会厚脸皮凑上去。 她抿了抿唇,眼巴巴望着二人,只隔着段距离、保持惯有的安静。 日头逐渐猛烈,那两人没多久便拉着手躲进不远处的翘角凉亭。 亭子不大,再多容纳一个绰绰有余,言俏俏便走过去。 可才往里踏一只脚,粉衣的女子便将她挤开,又横过身子挡在入口。 偏她还一直同另一人说着话,装作没看见似的。 言俏俏擦了下汗,才觉这天气颇像昨日李氏罚她跪在院中时。 但那时膝下跪着滚烫的石子路,相比起来,如今算是舒坦的。 因此想起李氏谨言慎行的叮嘱,想起病重的林妈妈后,言俏俏终究是收回脚,继续在太阳底下安静地发呆。 但不知是不是来得太早了,又等了两刻钟,还是没有其他人过来。 直到言俏俏听见些动静,抬眼一瞧,才发现青石路前方浩浩荡荡走来一行人。 单是随行的宫人便有十数个,皆低眉顺眼地垂着脑袋。 中央一抬黑金两色的步辇,步辇垂下的帘幔上以金银线绣着双龙腾飞,还有七八个浑身冷厉的黑甲兵在近处护卫。 这般出行阵仗,定然不是常人。 言俏俏还偏了下头思索时,凉亭内二人便率先反应过来,齐齐跪下磕头。 她晒得有些发懵,回过神来忙弯曲双腿。 但因昨日罚跪旧伤未愈,方才入宫又行走了两刻钟,膝盖一软,竟扑通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坚硬的石板路上。 膝上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直疼得两条腿都麻了一瞬,眼眶里沁出泪水。 然帝王步辇已到了近处,言俏俏知晓其中利害,只能咬住唇瓣,硬生生将身子匍匐下去,泪珠滚落,砸在石板上,她却一动也不敢动。 一时之间,只剩女子圆润的肩头与发间的青玉步摇,随着疼痛轻轻颤抖。 而步辇,偏偏在她跟前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某暴君:“小九……啾?”(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