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了个没趣,暗自撇了撇嘴。他今日这般折节下士,放下身段亲自相送,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谢蕴造势? 天子的“好意”,臣下再不情愿也得受着。 谢蕴一时的得意不算什么,待到了西北,碰上那群老刺头怀疑的时候,就有得他哭了。 皇上的心情顿时平顺了不少,又说了一堆锦绣般的废话。 谢蕴不禁微哂。 只肖通晓了皇上的心思,情真意切也变得句句刺耳。 玉树般颀长的身姿立在马上,八风不动,末了只淡淡道:“陛下的好意,臣全部心领了。”说完便轻踢马肚,率着队伍缓缓出了延庆门。 皇上如沐春风的微笑忽地僵在了嘴角。 群臣中,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皇上情真意切说了这么多,你就一句话作答?当真太张狂了些! 可他们望着那个疏潇的背影,如一面昂扬的旗帜,心底却不可抑止地生出些羡慕来。 群臣的想法,谢蕴自然不得而知。 打马过延庆门,便是夹道相送的百姓。与方才的肃穆庄严不同,此地喧嚣热闹非凡,百姓的喧呼之语不绝于耳。 “看啊,那就是淮安王世子!” “哪个哪个?让我也看看——” 于京城百姓而言,世子可是传说中的人物,见一面的机会可不多。 是以他们纷纷争拥向前,欲一睹真容。那扑腾的劲头,险些让道路两侧的禁卫抵挡不住。 “世子——” 忽地,不知从哪儿飞出一个粉绣香囊。奈何准头不佳,香囊砸在了马的身上,倒呛得马儿打了个响鼻。 “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不知哪家的姑娘,这般不知羞!” 禁军见状,立刻维护起了秩序,高声喝道:“不准乱掷香囊果物!若是影响了行军那就衙门见!” 骇得许多蠢蠢欲动的姑娘停下了手。 谢蕴先是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清寒的眸子投向了人群。举目四望,俱是一瞬不瞬盯着他,眼含热切之人。 ……唯独没有他想见的那张海棠般的面容。 罢了。 他收回目光,自嘲一笑。 原是自作多情,又何必奢求不该有的。 他策马而去,留下一个潇潇而立的背影。 - 阿妩确实不在人群之中,只因今日…… “陈甫”要参加科考了。 寅时四刻,阿妩已经提着考篮赶到了考院之外,岂料,那里有人比她来得更早。 而考院前,人群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拨。 一拨是普通的举子。而另一拨显而易见是靠恩荫入试之人。他们各个穿得珠光宝气不说,身后还跟着仆婢小厮。 阿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青色竹纹长衫,在普通举人中尚可,比起另一边的绫罗绸缎,就有些寒酸了。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走向了恩荫试的人群之中。 “不知这位兄台,是何人举荐而来?” 阿妩闻言一顿:“淮安王世子,谢蕴。”她的声音低沉而清雅,不复女子的绵软,乃是吃了一种药的缘故。 戏班子中常有女子扮男旦,靠这种药改变嗓音。 阿妩想着,科考中难免与人交流,漏了破绽就不好。便未雨绸缪买了几粒,果真派上了用场。 出口的声音,莫说他人了,就连自己也难分辨。 但此刻,人群仍是哗然了片刻。 不是因为她的声音,而是因为她说出的几个字的重量。 淮安王世子,谢蕴。 他们这些名门之后还要靠人举荐,谢蕴已然能举荐人了。 原先看不起她穿着之人,眼底的不屑化开,换上一副热络的神情,凑到她身前:“这位小兄弟,你说你是世子举荐来的?” “小兄弟可否透露,谢世子为何会举荐你来?” 几个人毫不遮掩,上下打量起了阿妩,似是想要看出,她究竟有哪点值得谢蕴的青睐。 这小子……该不是靠貌若好女的相貌,才让世子高看一眼罢? 阿妩被看得浑身发毛,后退了一步。 心中不由有些后悔:早知道会惹出麻烦,她就再晚些来了。须知被人打量得越久,暴露得可能性也越大。 “瞧你们那样,吓着人家了。” 忽地,人群中走出个锦衣玉带的少年郎来,把先前打量他的二人推开:“去去去,都一边儿去。瞧你们嫉妒的样儿。” 两人被戳破了心思,碍于来人身份不敢反驳,灰溜溜的后退了。 见人离开,男子才笑吟吟对阿妩道:“别理他们,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们就是攀不上谢蕴的高枝,所以嫉妒你罢了。” 说完自觉失言,拍了拍自己的嘴:“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好心为自己解围,阿妩难免心生好感,闻言不由粲然一笑。 “不必挂心。兄台的意思,我都知道。” 少年郎险些被阿妩的笑晃了眼,怔了两刻,才回过神来:“那就好,那就好,我一向口无遮拦惯了。” “对了,我是谢蕴国子监的同窗,姓方名知意,敢问兄台大名?” 阿妩学他拱了拱手:“我名陈甫。” 京中方姓人家不少,其中最为显贵的乃定安侯方氏。瞧少年的打扮,和与谢蕴的关系,多半是他家的子孙后代了。 掐指一算,开国时因武而勋的显贵人家,不约而同让子孙走上了科举之路。她表兄罗元绍是,眼前的方家少年是,谢世子也是。 不对,世子去了西北,应当算半文半武了。 阿妩心底琢磨着,就听见方知意可惜道:“唉,谢蕴他就要去西北了,奈何我这段时间被拘在家中备考,不然定要好好送他一程。” “唉,陈兄你说,为何他偏要今日出发呢?若是明天就好了,怎么都要给他弄个夹道相送。” “……是今天?” “是啊。”方知意奇道:“陈兄竟然不知道?就在延庆门外,我今晨出发之时,还看到不少百姓赶着去送他呢。” 阿妩忽地有些心烦意乱,佯装遗憾笑了笑:“是,是我记错了日子。” “哎。” 一只手忽地拍在她的肩膀上:“陈兄也不必沮丧,你我在恩科中拿个好成绩,待他回来时炫耀给他看。谁让那小子文也不参加、武也不参加,气得祭酒折磨了我们许久。” 阿妩胡乱地点了点头。 只是那时,她大约再不会以唐妩的身份出现了。 就在此刻,考院中走出了一人:“顺平十七年恩科,考生进院——” 人群中的私语立刻停止,连方知意也收敛了笑意,肃着脸立于队列之中,接受着小吏的检查。 阿妩也提着一口气,直到小吏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