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有意的。若非还有皇上绊住了他的脚步,此刻被清算的就会是自己。 她心底苦笑了一声。 也对。 任谁知道两情相悦之人,撒下如此弥天大谎,皆会无比地愤怒伤心。而她就更过分了,她的谎言,告破了谢蕴的君子金身。让他日日心如烈火炙烤,经受着良心的拷问。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恐怕之后……世子就要和她一刀两断了罢? 那厢,谢蕴回答了皇帝的问题:“您既然已经心知肚明,又何必发出此问呢?” 皇帝好像明白了什么,飞快地抬起手,抱着最后一点侥幸,朝着窗外高喊道:“来人——速来护驾!”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风雨呼啸之音。 守在门前的内侍们、本该拱卫禁中的禁军,皆不知去往了何处。连御书房都是如此境况,其他地方更不必说。 整个禁中,恐怕已然陷落了。 “……”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面色飞快地灰败了下去,最后一点勉力支撑的威严,也如被扎破的水袋般,消散殆尽。 “到头来,没想到竟是败在你手上。”他喃喃道。 “陛下说笑了。” 谢蕴的眸光,平淡得近乎漠然:“昔年陛下甫一践祚,先暗害我父,架空西北军,再污蔑叶向禹,打压陈氏太师。” “乃至前不久,还暗中联系北戎欲取我性命,提防的不正是今日么?” 即使掌握了宫廷的命脉,以复仇者的姿态出现在九五之尊面前,他却不见半点喜色。 通身如同笼一片在沉郁的雾色中。 “你都知道?!” 皇上惊惶地叫出声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陛下贵为人君,却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么?还是陛下当真以为,您的计划天衣无缝?” 皇上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毕竟,他当年行事实在太过顺利。接连除去两个心腹大患,朝野上下,竟无一点反对的声音。 他并不知许多人只是慑于君威,才不敢轻举妄动。只以为自己的计谋圆满无缺。 一下子被谢蕴以轻飘飘的戳穿,皇上自然难以接受。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放空,愣怔不语。 逆料,皇上安静了,大公主却不肯饶人。 她冷冷地望向了曾经倾慕之人,厉声喝道:“谢蕴,你要想清楚了,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 饶是阿妩缩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仍是被这句话险些逗乐出声——长公主还是皇上的亲姑姑呢,谢蕴的九族,不就包括大公主她自己么? 而况俗语有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世子他已经提着剑,冲进了御书房中,难道大公主她还指望自己一句话,就能劝退他么? 着实是太天真、太不识时务了。 谢蕴似乎也与阿妩有着相似的想法,唇畔浮现一抹冷笑,再未对大公主的荒唐之语置一词。 大公主见自己的质问没有回音,也不由慌了神。 也不知她联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了手指,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着:“好啊,你们俩是合起伙来的,是不是?” “一个在外面散布谣言,意图抹黑我父皇,一个竟敢擅闯禁中,试图逼宫!你们当真是罪无可恕!” 被大公主指尖点到的刹那,阿妩连呼吸都轻了。 她害怕的,不是大公主的控诉,而是谢蕴再一次把注意力投诸自己的身上。 奈何,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谢蕴缓缓转过头来,一言不发地望向跪在地上的她。四目相对的刹那,平静漠然如死灰燃尽的眸中,划过一丝分明的痛色。 刹那间,阿妩的心尖。被狠狠地揪起。 她逃避似的低下了头,不敢与谢蕴对视。 也因此,错过了他神色的一瞬变化。只见那氤氲着漆浓墨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猩红之色。 - 窗外的暴雨,下得更大了。黑云重重地挤压于天穹之间,恍若永夜将至,使人望上一眼就要喘不过气。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打破了御书房令人窒息的气氛。 赵怀威通身湿透地推开门来,刀尖上还一滴滴落着雨水:“世子,宫里已经完全被咱们控制下来了!” 与此同时,他环视了一眼屋内。 坐在龙椅上的不用说,肯定是皇上,在他身后的年轻女子,与他有几分相似,多半是什么公主。世子的身旁,跪着一个小白脸书生,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咦? 世子不是来救他的心上人么? 人呢? 总不会是那个什么公主罢? 谢蕴浑然不知赵怀威的思绪已经飘向了九转天外,凝声问道:“宫中的禁军呢?都控住了么?” “哈。” 说到这个,赵怀威可就来劲了:“那群酒囊饭袋,连咱们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行军,连个头都不敢露。还是刚才,有几个有几分胆色的小子想冲进宫中救驾,被咱们反包了个正着。” “我说皇帝啊,你也真是老眼昏花了,敢让这么没用之人当上禁军。不过也是,范成镐那个酒囊饭袋你都敢派去打北戎,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赵怀威将军见此机会,痛快地放起了嘲讽,把积攒多年的怨气,释放了个底。 皇上自践祚以来,就没见过人胆敢对他如此不敬,怒火“嗡”地一声窜上了脑门。可他听了赵怀威先前的禀报,如何不知自己大势已去?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堆积在胸口,硬生生地忍住,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呸,敢做不敢当,一点儿骨气都没有,没意思。” 赵怀威见人皇上连还嘴也不敢,很快失去了嘲讽的兴趣:“世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便按谢某先前的交代,安置宫中诸人,将军自行斟酌处置就是。” 赵怀威听懂了—— 世子和他那心上人之事,看来还没完。 好在两人之前在别院,已经将宫变前后的处置完整地商量了一遍。现下,他只肖萧规曹随,依样画葫芦就好。 “是!”赵怀威转身欲走。 逆料,出乎意料的变故再度发生。 “啪”地一声,谢蕴手中利剑再度落地。众目睽睽之下,身披轻铠的将军,竟将他身旁不声不响跪着的人凌空横抱了起来。 “世子……” 赵将军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开得像是能吞下鸡蛋。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世子他的心上人不是什么,什么唐姑娘吗?现在抱起了个男子,又是什么个情况? 逆料,下一刻,更加出人意料之事出现了。 谢蕴怀中那个身形纤巧的“男子”,被他抱在怀中之后,头顶的玉冠竟然“歘”地一下掉落在地上,乌黑的云鬓如瀑般四下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