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瞧见车队里粮食多,赶路本来就艰辛,肯定不能再有人来吃白食,若想跟着我走,你们眼里要有活才成。” “俺们跟在后头帮你推车、捡麻袋,只要老翁能带着俺走、给口饭吃就行。” 她们清楚看见车队里走着走着就有粮食掉下来的场景,虽说卖掉些粮食,赶路却仍旧艰辛,她们能帮忙干活。 王宝兴道:“那你们就跟着车队走,吃饭时跟随我家便好。” 女人们背的被褥还是从土匪窝里带来的,因为顾忌山上的铁锅煮过人肉,所以根本没有将它带下来,之前那几日,她们去每家轮流吃饭。 现在有王宝兴的准话,女人们心里总算有了定海神针。 而细娘却不像同伴们般安心,临近离去,她东张西望,仿佛在期待什么。 木槿看向心事重重的细娘。 若无意外,她应该在期盼亲人们的到来。 在外受苦的游子希望在家乡、在亲人处得到慰藉,哪怕曾经的记忆并不愉快,可他们在心里不停对过去的记忆加工创造,最后剩下的只有美好。 受过众多苦难而且即将离开家乡的细娘,即使已经被叔伯逼迫殉节全了名声,她依旧渴望再见他们一回。 或许这回就是彼此最后一次打照面了。 经历逃荒,车队里很多人心里清楚路上往来比想象中更为艰难,而且他们还不晓得去哪里定居,犹如浮萍漂泊不定,他们明白细娘的心思,倒没有催促赶路。 等天色大亮,细娘的叔伯方才姗姗来迟。 大伯拉着木板车,上头坐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是她的祖母。 分家之后,祖父母跟随长子家过活,祖父十多年前就病死了,只有祖母身体还康健着,是周围有名的老寿星。 因为世代积攒下来的家当,每个儿子都分了二十几亩地。细娘外祖家是商人起家,所以母亲带来的嫁妆银子更多,她父亲用妻子的嫁妆银子买房置地,再加上夫妇二人经营得当,居然置下份不小的家业。 四个儿子里头老三最有出息,结果却被那群天杀的土匪给杀死,最小的孙子孙女死不见尸,祖母眼睛都要哭瞎了。 听老大说细娘回来江梁城时,祖母还扯着嗓子问:“啥?细娘回来啦?你可别诓骗你老娘!” 她耳朵早两年就听不见,听老大重复好几遍才确定细娘回来的事。 老婆子腿脚不便利,靠几个儿子套车拉过来才成。 大伯父嫌弃细娘丢掉清白,着实不愿再与她牵扯,奈何老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来见孙女,最后耗不过老婆子,只能答应带她过来。 看见祖母,细娘在几步之外跪下。 她怕祖母也会跟叔伯们一样嫌弃自己。 老婆子颤抖着伸出手,招呼细娘过去。 她已经七十岁,除却富贵人家,整个江梁城也很难找到如她般高寿的,就算早年间也唾弃丢掉清白的妇人,但活了那么多年,老婆子竟咂摸出不少大道理。 跟她一般岁数的,早十几二十年就被埋进黄土里,现在烂到骨头渣都不剩,早年花费好些年都想不清楚的事儿等快入土方才咂摸出味来。 经历的生离死别多了,那点所谓的清白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清白也好、不清白也罢,都改不了命数。 所以说,人活着不能只把自己拘在个小框框里头,不然一辈子也就那样喽。 看见四个儿子如出一辙的迂腐,老婆子总觉得当年不该把儿子送去老秀才的私塾里头。 她跟老头子置下的家业不少,江梁城又不比乡下,若想管理好家财总要认识几个字才不至于被人蒙骗去。 所以自老大开始,每个儿子都在十来岁的年纪被送到老秀才的私塾里头念上两年书,老夫妻俩不求别的,只消儿子认得几个字会算数就成。 就算在江梁城里头,几十个人里头都不一定能找到个识字的,所以她家有四个识字的儿子着实令不少人艳羡,老夫妻俩也兀自得意。 结果好的没学到,坏的倒给学了个十成十。 儿子们顶多学会《千字文》《三字经》而已,但开口就是“之乎者也”“子曰”,至于“子曰”后头是啥,四个儿子没有能说清楚的。 老婆子活的年岁越久、经历越多反而越后悔当初把儿子交给固执酸腐的老秀才,所以听老大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起孙女,老婆子气急。 老大快五十的人,头发都白了,她再说旁的也来不及。 老婆子只能让他兄弟三个将自己拉到此处来。 好在儿子们迂腐归迂腐,却个顶个的孝顺,听见老娘吩咐,二话不说就将她带来。 她行动不便,孙女又在几步之外,着实把老婆子急到不行。 见祖母颤抖双手招呼自己过去,细娘才大着胆子跪伏到祖母身旁。 祖母抚摸细娘黑亮的头发,不停说:“孩子受苦了。” 孙女被娇养着长大,头发又黑又亮,经历过许多劫难之后,即使颜色比不得从前,头发却照旧又黑又亮,比别人好看许多。 细娘趴在祖母身旁呜呜直哭。 她以为祖母也会同叔伯们一样觉得她有辱门楣、逼自己去死,见到祖母如同往常般怜爱地看着她,她仿佛回到了从前承欢膝下的日子,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许久才停下。 “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听祖母的,等到南边之后莫要再回来,往后要好生活着,甭管旁人说啥,自个儿过好日子最重要。” 祖母明白自己活不了几年,她活着的时候能让儿子们顾念自己,从而好好对待孙女,可她一旦死去,孙女又会回到孤苦无依的状态,还有街坊邻居的风言风语,细娘想过好日子都难。 她进来之后首先把车队打量个遍,见到里头皆为老实忠厚之人,而且人家既能将细娘等人好生带到江梁城,定不是坏人。 让细娘跟随他们去新地界重新开始,比在江梁城更好过活。 老婆子从袖子里摸出个红布包裹的东西来,递给细娘。 “你几个姐姐出嫁时,我都给了她们陪嫁,今日我将你的那份带来了,往后过日子也好有个傍身之物。” 四个儿子皆十分孝顺,所以祖母手里头不缺银钱,她早几年就给孙女们备好嫁妆,每人一个银镯子,谁也不偏向。 见细娘要将红布打开,祖母将手附在孙女手背上,继而拍了拍,她的意思是离开后再打开。 顾念细娘孤苦无依,祖母把自己早年的金戒指、金耳环一并放在里头,若让三个儿子瞧见,总归不好。 祖孙二人说了不少体己话,眼见太阳快出来,祖母不敢继续耽搁时间,她对细娘说:“该嘱咐的我都嘱咐了,你记得我说的话,活着最重要。” 然后,她让长子将自己推到王宝兴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