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超漂亮的星星,”江星野泪如雨下,“你一定要自己来看。” * 一个月后。 单人病房内,夏风已有几分凉意,拂动雪白窗帘,盲杖笃笃,敲着光洁的瓷砖,像在叩问什么,又似乎是在计时。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学校的走廊上那次,你差点撞到我,还很轻佻地说‘对不起啦,学弟’,那时候我就讨厌上你了。” 江星野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歪着头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盲杖随意地点着地。 “可后来我才明白,那也许也是喜欢的起点。第一面,我就觉得你和阿苦很像,眼睛又黑又亮,一样闹腾,一样没有距离感,一样可以独自逐草追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一道自由自在的光。” 说着说着,他的唇角就翘了起来,笑得十分开怀。 “你要是知道第一面我就觉得你像狗,会不会很生气啊?本来这次想带你去看阿苦的墓,哪知道竟然一点空没有,现在好了,你干脆躺在床上不理我了。” “你好过分啊,学长。” 病房轻悄悄,只有江星野一个人自言自语。 “《笑傲江湖》我给你念完了,你觉得接下来念哪本比较好?哎不对呀,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你给我念的吗,怎么变成我出苦力了?” “你就知道欺负我。” “对了,在飞机上你不是说想看泸沽湖上的海菜花吗?都怪你睡这么久,花都谢了。不然我们冬天再去,冬天天会更蓝,水会更清。我阿妈,就是我外婆呀,骂我好多次没带你早点去看她,可我们原本又不急于一时,对吧?” 江星野伸手握住床侧小麦色的手掌,五指收拢叠在一起贴到脸颊上,柔声说:“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泸沽湖上荡舟,和阿咪一起去新母屋看阿妈,可以一起听书看武侠剧看电影,或者一起回去找你姐姐,她飞过来看过你,你一直不醒,很伤她的心,我就让她先回去缓缓了……” “舟哥,别睡了。” 床上的人依然沉睡,深陷在被窝里,只是睫毛微颤,看起来像要苏醒,起初看到这样的反应,江星野会很激动,可渐渐地,他发现这些颤动似乎只是证明孟舟还活着而已。 江星野并不感到受挫,他向来很有耐心,复仇如此,等待亦然。这一个月他感觉自己变得很碎嘴,他不知道孟舟会不会讨厌这样的自己,但只要孟舟没有醒来,他就会一直一直说下去。 他告诉他案情的进展,开枪射杀他的黎治元也落网了,锦绣被查封,非法药品的源头堵住了……这些大事换不来孟舟的苏醒,但江星野说起自己的一些小事,反而会有一丁点反应。 江星野站起,俯身亲吻孟舟的唇。 没有回应的吻,算吻吗? 他扪心自问,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爱人的双唇有些干燥,他便不吝水分,用自己的唇舌帮孟舟润湿。 很快孟舟的唇变得红润,透着水光,江星野满意地点点他的唇,笑道:“很好看。” 他收起搁在一边的盲杖,尽管白天并不需要盲杖指路,江星野却仍坚持把盲杖带在身边,复明是幸运,失明却是常态的隐患,他已经习惯。 打开门,江星野走了出去,他没有发觉背后床上的人嘴唇蠕动,好像没有得到满足。 孟舟做了很多梦,徘徊在混乱毫无逻辑的梦境,不知道身处何方,该去哪里了。 有时,他踏碎红色积水里的一轮月,被谁的刀划伤背脊,又咬牙挥拳回敬; 有时,他踩着缝纫机,被电路电麻双手,背着密密麻麻的法规; 有时,他倒在北方苍茫的雪地里,身下汩汩流着冰川和血液。 更多的时候,有人拉着他的手,走出破败血腥的街道,越过重重高墙,飞过雪原,坠入一片暖洋洋的海水,浮上墙面斑驳的旧实验室,吻着他的唇角,对他说“别怕”。 那人从他嘴里卷走七彩的跳跳糖,吸干他口腔里的甜液,用一双令人无法忽视的下垂眼,湿淋淋地望着他,一遍一遍诉说—— 我爱你。 “我也爱你。” 空荡荡的病房,响起孟舟嘶哑的声音,他眼珠迟涩地滚动,缓缓睁开,好不容易才适应满室灿烂的阳光。 吱呀一声,短暂外出的人回来推门入室,看见孟舟从床上坐起,表情震愕。 孟舟朝他眨眨眼,那人便慢慢绽放出温柔笑容,左耳下的满天星耳钉闪闪发亮,怀里捧着一大束层层叠叠的满天星,整个人仿佛融化在光中。 风起花飘,像梦一样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