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人,今日却如此示弱,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必然另有目的。 一向强势不落下风,能够与自己势均力敌往来过招的人,露出弱态来楚楚可怜,效果自然是称得上卓然的了。 只是方红却是陷在了自己的思路里——原来她想着,集云要赎出去,这些衣裳首饰是要带走的,那才是金山银山!反正远的不说,陶沛春当时是四个大箱子,全给带走了的。 如今说不带走,譬如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正砸在脑袋上,方红一时间心里洋溢着狂喜,说实话,就是身价一分钱不要她的,也几乎是情愿的了。 集云的脸上是上了胭脂的,哭过以后晕花了一些,出门去洗了脸,重新又回来坐下,玩着手帕子,也不再说话了。 就这么对峙着也不是办法,并没有听从集云方才的话就此离开的陆仪斐此时开了口,向方红道:“叫你拿来,你就一分不错地拿来,别说什么不是你偷的之类的话了,若是真把巡铺房的人叫来,你当自己能讨到多少的好?” 反正自从陆仪斐表现出了要管这件事,方红自然也知道,她是讨不到一点儿好的了,方才也不过是不甘心,还想再闹出点儿幺蛾子来罢了,这才没有松口。 可松口不松口的,结果都只有那一个,方红好没意思地爬了起来,找补道:“你急火火的也不听人说,我哪里是要你的钱啊,你年纪轻轻的手里留不住钱,我不过是好心替你收着罢了,倒要你做好做歹的,说了这么些的蛮话。” 集云闻言翻了个白眼,转到了另一边去不想看这个没皮没脸的老虔婆,也不去接话。 陆仪斐这时又道:“还给了她以后,她的身价作多少,你老老实实地说一个数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要么就是我出了这几千,要么,就是你落的个和那位陈阿四一个下场,你掂量。” 方红哪有什么不愿意的,柳暗花明又一村,自然是大喜过望,连忙就上前来替陆仪斐装烟,说话做事都是神采奕奕,除了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前头如何,好像尽都忘了。 集云初时一声儿不言语,由得他们两个自说自话,几乎把这事儿就定下了,直到两个人都到了开始议价的地步了,才冷不丁开口道:“我自己赎身嚜,又不是没有钱,不必别人帮贴。” 本来还笑着的陆仪斐,闻言忽然就沉下了脸,道:“就是陆仪悦送了你的就可以,我的钱就不是钱,就抵死不收是不是?” 集云“嚯”地站起了身,陆仪斐寸步不让地对上她的眼睛,本以为她定是会心虚,谁知道那双目中纯然的恨意却是让他生生愣住。 她竟然在恨,咬牙切齿地道:“那不是二少爷‘送’我的,你不懂得,就不要瞎!我这一身,七岁被卖给了人后,一时半刻也不由己,现在我自己要为自己赎身,大少爷,你就是要让人像抓陈阿四一样把我抓去,我也是这句话。” 她是方集云呀——本来就是以轴和倔出名的。 【非关键人物陆仪斐怜惜值+20,增长有效计入。】 连集云自己都没有料到,她这样扫了陆仪斐的面子,绝情到底,对方竟然并没有恼怒,反而退了一步,道:“急什么?听你的就是了。” ······ 这陆仪斐实在是个···就是集云也不能完全看透的人。 他甚至仍然留了下来,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一直隐隐为集云撑腰,最后议定了两千的身价,虽说仍然算得上是狮子大张口,但身外之物,集云本来就懒得去计较,只是同这两个人演戏罢了。 方红又翻黄历,说是十五号是个好日子,写纸调头,立刻也就办了。 集云盛气庄然脸上无笑,一点儿都不容商量的样子,道:“好告诉妈知道:日子好不好的,我不信那个。这就请人来看着,文书写好,东西交割,我连夜就离了这里,咱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是头上的绒绳、脚上的罗袜,半样不要你的,一塌括子换下来交代给妈——我这个人也就清白了。” 第199章 我见犹怜33 方红没法儿,只好嘴里头小声嘀咕着,不情不愿地出去叫张兴回来,请人去拟赎身文书。 ——这东西自有相传秘本作为底稿,没什么可难为的。 请来的帐房先生很快写好了送过来,乃是一张正契,一张收据。集云结过仔细看过后无误,交给方红盖章签押。 陆仪斐更是接过去签了个中证,有他的大名在上头,走到天边去也翻不过来了。 至此尘埃落定,方红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反而态度又软了下去,嘱咐集云升发了不要忘了提携,好歹一场母女。 从此后再没有交集的人,集云也没有现在和她撕破脸的必要,自然随着说些场面话,很明显是随口在打发。 方红又道:“那么今天晚上还是住在这里吧?这三更半夜的也没处去寻去,放心,不收你的房钱,这点子还是舍得得的。” 说着自以为风趣,花枝乱颤笑起来。 集云却是一点儿犹豫也没有地断然拒绝,道:“谢谢妈,只是好不容易才得出去,一刻都不想多留了。” 方红自讨没趣儿,只好一甩袖子出去了。 被晾在一边半天了的陆仪斐此时道:“那么到我们那里去先住着好了,这时候投店都不好投的。” 集云同样是摇摇头,但比起刚才那让人暗自心惊的样子,态度总算是和缓了不少,微微笑道:“没什么,我就是到尚仁里去,孟玉珠她们楼底下住一晚上好了——本来就说好了要赁她们的房子的,至于别的住处,再慢慢找就是了。大少爷,今天晚上多谢你了,下剩的事情,不要你代劳了呀。” 陆仪斐指了指她的打扮道:“她们那里鱼龙混杂的,未必什么人在,看到你这样打扮难免当作新闻,就是不上来骚扰为难,总少不了穿些不经的闲话出来,也一样是烦人。荟园你也是去惯了的,有什么不好?若是一定介意,那么我收你二十块的房费,可合你的心意了?” 这就促狭得有趣了,不像方红似的惹人厌,话里夹枪带棒的,还偏要当别人是傻子,装成是好意。集云被这话逗得,这才终于微微露出了些许笑意来,同意了下来。 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不该说的也不用再去啰嗦,相看两厌,和方红自然是没有什么最后的告别,倒是平常嘴碎讨厌的张家妈抹着眼泪迈着碎步相送出几步,嘱她照顾好自己。阿偲则是要跟着集云一起走的,替她拿着一个小之又小的包裹,就这么迈出了门去。 天还是那片天,人还是那个人,但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集云惬意的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是大烟古怪的清香味和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