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vin.”季璟缓缓抬头望向他,“一切都该结束了,可这一切早应该结束,不是吗?就在你发了疯地抗拒‘移植’的那一天,Fenrir突然暴走毁掉实验室的那一天,你们毁了我的所有心血……你的腺体在后续十年逐渐成了废器,是你的自作自受…” 季天蓼感觉自己是一只杨絮,身轻无力,终飞不远,他只能听着季璟继续自语下去,眼睛却始终与她对视,目光分毫不弱。 “是因为你愚蠢的抗拒才导致了这一切不幸…你的父亲更是一个蠢徒,他为了阻止我葬身在一场实验事故中是罪有应得……他是恶魔,你就是撒旦之子……” “你那蒙昧的父亲做了那种无可挽回的蠢事后,我失去了所有的研究资料,几乎放弃的时候,只有罗曼先生出现,他的慧眼看出了‘豹变’计划的伟大性!” 父亲的事迹,季天蓼其实并没完全忆起,垂下头看见地毯上的花纹又开始紊乱。 而季璟不停夸傲:“而Fenrir是我二十年来培育过最完美的准‘Enigma’,万里挑一不足喻他的天资。理论演算,一立方英寸的Enigma信息素气溶胶可以瞬间让一支特种部队溃不成军,而仅仅在第三次测试的时候,Fenrir的杀伤成绩就超过了上述的十倍…你不知道他有多完美!所以我一直坚持,Fenrir是一位天生的Enigma,我只是在帮助他认知他自己……!罗曼先生也说,Fenrir就是‘最接近于上帝的显灵’!” “「魔法之父奥丁,他躺在斯莱普尼尔背上的马鞍; 骑到尼福尔海姆的深渊,他遇到来自地狱的猎犬; 它身上沾满了血腥,从远处咆哮; 系魔鬼所措之词,亦最接近于上帝的显灵; 奥丁依然前行,直到他到达海拉那高大的房子。 遨游在舞台,是你罪恶之见的幻想天空!」” “还记得这首歌吗?你最喜欢的,Devin…”季璟陷在灯光暗处,心理上也好像隐蔽在浓阴里面。 “是你父亲教你唱的歌……还记得吗,他也承认Fenrir就是‘最接近上帝的显灵’。真是该死!如果不是因为有了你,如果不是因为必需要‘使用’你,你父亲根本不会强硬态度终止‘豹变’计划……!他是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生物遗传学家,他的成就高我万倍,他也多么对Enigma的强大着迷……他比我更想见到一位真正Enigma的诞生…我们应该合作,没有人比我们在一起更合适。真的……算了,没关系,太好了,毕竟一切将于今夜结束。” 季天蓼惊骇得无以复加,汗流得身上麻痒。 是太热了,这间地下室到底燃了多少支巴斯卦蜡烛? 这是天主教会为复活节特制的巨大的蜡烛。十字上下分别写希腊字母最初和最后一个字母——A和Ω,表示上帝是起始和终结,是时间的主宰。五枚乳香钉被以十字形钉入蜡烛中,代表耶稣在十字架上救赎了人类。 今天是复活节。 几息的震色之后,季天蓼的眼中霎时注满痛苦。 第87章 灯烧月下月如银 =============================== 夜幕仿佛纸浸透了油的一张半透明体,云像白骨遗骸堆遣,风里裹挟着火烟焦土的味道。 季天蓼的意识时断时续,极度失血导致身体干涸,手术灯下的双眼像泛着幽幽白光的纸灯笼,头皮都似乎紧缩脆弱了,思想就如跟外界仅仅隔了一层薄薄的容易破损的皮肤。 乐声像遥远的非洲部落或严肃的宗教的回音,他支离破碎地忆起那些童年岁月,那些实验记录本上有关Fenrir的测试项目,都是母亲把针管磨尖当笔,蘸了儿子的鲜血当墨水写就的。 而复活节这天,则是每一年最难忍受的噩梦。 奇迹般的Enigma使人惊叹不止并为之痴迷,而这种力量其实并没有脱离自然法则的限制,每隔一段周期,他们的身体就会进入被称之为“耗竭”的阶段。 如果在这时得不到配体的“贡献”……想象一只极致饥渴难忍的古堡吸血鬼,血色圆月下的狼人,他们失去理智毁灭一切,包括他们自己。 所以也有不少学者称之为“浩劫”。 而季天蓼记得,对Fenrir来说,这个每年一度致命的时间节点,就是复活节。 季璟操作着精微的手术仪器,看见横在眼前几乎一半死去的季天蓼,忽然挣动了一下的时候,稍稍吃了一惊。 季天蓼插满细针的手抓住季璟祈求:“…Fenrir在哪里?今天…不……” 季璟冷酷陈述:“Fenrir?我已经放弃了他!他是一个不知好歹、自毁前程的蠢货,他破坏实验室逃跑的那一天,他就清楚知道终有一天会进入程序性死亡,他的每一天生命都在倒计时!你再甘愿为他死也无济于事。他会死,他会死!” 季天蓼的骨头里骤然冷风侵袭,那种深切入肌理的恐惧令他不知何处来了力气,猛地一下挥开了手。连着输血管的手术台倾翻,季璟也被掀倒在地。 猩红的血滴坠到她的脸上时,季天蓼已经握着外科刀迫在脖颈上了。 “Fenrir……Fenrir在哪里?” 季天蓼居高临下、没一丝表情地重复道,他眼眶里有水光,大概率不是流泪,而是濒临死亡状态下眼球晶体破裂凝结的冰花。 他不知身体机能还能强撑多久,但他坚定必须找到他。 季璟只惊惧了一瞬,然后放肆地、干哑地长笑起来:“我说了他会死的,是你害死了他……!你毁了我最好的作品…!你是撒旦之子……!” 豆大的汗珠雨点一般从季天蓼的额头滚落,但他的神情中仍只有漠然:“你疯了。” 季璟却笑得更盛,此时季天蓼的后脑勺突然一凉。 是昆汀机械手臂的利刃抵在那里。像是魔术师的手,会变会藏,转瞬间昆汀的虎口处又弹出一柄多椎体的刺,卡住季天蓼的脖子让他不能动弹分寸。 昆汀挂着不属于他平常的那个物种的,一种十分得体、胜券在握的浅笑,说道:“Devin,忘记Fenrir,你会和我永远在一起……” 而昆汀伸出那只剩下的人形手掌,缓缓抚摸季天蓼的脸庞,他挂着品尝的神色,不像手上拿着的是舔血的凶刃,而是象牙筷、银酒具。 季天蓼垂下沉重的头颅,却依然通过面前的镜子与身后人直直对视,无色的嘴唇只往外吐了两个字:“赝货。” 昆汀眼中霎时血光凝聚,好像浑身的皮肉都被这简短二字辱得卑贱腐臭,掐住季天蓼的脖子夺取他的生存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