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人早就累了,便如他所言去厢房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梦里云雾弥漫,有悠扬神乐飘至,她迷瞪瞪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刺绣着螭龙的衣角。 她抬头,看到了一张温润含笑的脸。 多年来积攒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鱼郦泣道:“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才来找我?” 瑾穆摸着她的头,爱怜道:“我一直都在啊,在你的身边,不曾离去。可惜我做不了什么,只能陪着你哭。”他目中多了些释然:“可是现在我该走了,窈窈,我要回天上去了,人间一游劫难一场,已彻底了结了。” 鱼郦咬住下唇,缄默不语。 瑾穆望入她的眼睛,“窈窈,你做得很好,也到了把过去彻底抛开,迎向未来的时候。你是这世上最该幸福的人,从今往后你的身边只有好事,会越来越好。” “你已足够强大,你不再需要我了。” 声音如潺湲细水流淌在耳畔,但他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鱼郦急切地想要抓住,却只剩一缕青烟自掌间流逝。 鱼郦猛地惊醒。 周围是尘俗素朴的厢房,炭盆里炉火正旺,窗牖半开,有清风入怀。 她捂着伤口慢吞吞走出去,在游廊上见到了同样失魂落魄的蒙晔。 鱼郦心中戚郁,嗫嚅:“我梦见主上了,他说……” “他说他要回天上去了,人间一游劫难一场,已彻底了结了。”蒙晔道。 鱼郦惊诧,蒙晔喟叹:“主上那等风姿,自然不是凡人,我们确实该抛弃过往,迎接新生了。” 庙堂里梵音初歇,他们回去,蒙晔询问诸人,发现只有他和鱼郦梦见了主上,就连雍明都没有做梦。 祭祀大典彻底完成,鱼郦带着潘玉回去。 赵璟见到这位跟在鱼郦身后的俊俏郎君,剑眉深深皱起,语调中颇有些风刀锋锐之意:“这是何意?” 鱼郦脸色有些苍白,身体仍旧虚弱,她体力不支,靠在赵璟的身上,道:“我今夜要请客,劳烦有思帮我备一桌酒席,我要请蒙晔、华澜、鱼柳、辰悟、雍明还有药王姐姐。” 说完这句,她疲惫地合上了眼。 赵璟不敢再纠缠,忙弯身将她抱上马车。 虽然心里有疙瘩,赵璟还是照鱼郦的话去做了。 但是做时却颇有些嘀咕,什么意思?带个男人回来,还要备一桌宴席,把亲朋好友都邀来,莫非是真看上这个小郎君,要跟他成好事? 赵璟挥剑砍向廊亭石柱。 赶来的嵇其羽只见石灰扑簌簌落下,再瞧瞧赵璟那张黑如锅底的脸,默默把迈出去的脚收回,正欲开溜。 赵璟背对着他道:“你滚过来。” 嵇其羽只有硬着头皮过去。 “慕华澜跟你说什么了?” 嵇其羽斟酌了片刻,轻声说:“华澜说她姐姐中毒了,这个时候就该让她快乐,只要她快乐,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他没敢说,慕华澜甚至已经备了一份厚礼。 赵璟揉揉额角,使劲压抑醋意,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十八还是十九?小白脸一个,长得比朕差远了。” 嵇其羽忙附和:“是是是,哪及官家分毫。” 入夜前,万俟灿提前到了。 她来给鱼郦扎针,鱼郦躺在榻上看她忙前忙后,随口问:“这毒解起来这么费劲儿,还得扎针啊。那魏军中那么多中毒的将士,岂不要累死你了。” 万俟灿正把针放在火上燎,闻言一阵失神,银针落地。 她慌忙找补:“我把针法教给柴渊和其他的郎中们,旁人在我这里怎么会和你一样?” 鱼郦凝着她许久,莞尔:“姐姐,你真好,你们都好。” 扎过针吃过药,鱼郦恢复了些精神,身着华服,绾起高髻出席夜宴。 众人早就列席,酒过三巡——辰悟喝茶,鱼郦望着潘玉道:“我有一事想向诸位宣布。” 她身旁的赵璟放下筷箸,默念几遍忍,含笑着让她说。 鱼郦道:“我想收潘玉为徒。” 众人愕然,包括潘玉自己。 鱼郦接着说:“蜀王剑独步天下,若断在我手里未免可惜。潘小郎君乃忠烈之后,如今又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不如随我去金陵,我会当一个耐心的师父,将毕生所学尽皆传授。” 末了,她倾身看向潘玉,殷切地问:“你能答应吗?” 众人目光齐齐汇向潘玉,大有他敢不答应就要砍死他的意味。 潘玉心底五味陈杂,他怎么可能不答应?就算鱼郦要他死,他也会照办。 他离开桌席上前,朝着鱼郦拜倒,双手合揖:“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鱼郦咧嘴笑开:“乖徒儿,师父送你一把剑,权当是拜师礼。” 她将龙剑送了出去,蒙晔和赵璟对视一眼,各自凝重地收回视线。 鱼郦见潘玉接过了剑,甚是喜悦,“徒儿,你对这宴席还满意吧?若是不满意,为师改日再请客,一定要让徒儿风风光光地入我门下。” 潘玉认真道:“师父,我很满意。” 鱼郦高兴极了,还想再饮一杯酴醾酒,赵璟摁住她,“明日我要带你出城去见外祖母,信早就送出去了,你若是喝醉了起不来床,那不是让外祖母她老人家空等?” 鱼郦只有乖乖把酒盏放回去。 第二日清晨,御驾鸾仪早早出了蜀郡。 萧太夫人站在驿馆前张望许久,终于等来了她挂念至深的孙女。 鱼郦身着红裙,由赵璟搀扶着下马车,她急不可耐地走向萧太夫人,朝她跪倒,哽咽:“祖母。” 萧太夫人连忙将她搀起,细细打量她的面容,心疼道:“瘦了,也憔悴了。” 她拉着鱼郦的手往驿馆里去,赵璟欲跟上,谁知萧太夫人回头眄了他一眼,冷哼:“你就等在外面吧。” 赵璟素来尊敬他的外祖母,只有乖乖退下等候。 一进屋,青栀和李嫣栩便围了上来。 青栀梳起了妇人髻,往日俏丽明媚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沉稳,她跪在鱼郦身前,拉着她的手哭着唤“姑娘”。 鱼郦好容易哄好她,她像在闺阁时那般站到了鱼郦的身后。 李嫣栩朝鱼郦盈盈一拜,“这么多年,我一直欠你一句道谢,如今终于得见,我要说多谢,多谢你对我的再造之恩,我铭感五内,永生难忘。” 鱼郦忙道:“公主不要这样。” 李嫣栩微笑:“这里哪里有公主呢?我这些年已习惯了做平民百姓,王权富贵过眼云烟,倒还真不如做个百姓来得自在逍遥。” 几人说了会儿话,李嫣栩察觉出鱼郦有心事,便借口倒茶,把青栀带了出去。 鱼郦终于能安静地和祖母说会儿话。 她观祖母气色比在金陵时好了许多,虽白发苍苍,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