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他的魂被困在人世,无法转世投胎,做孤魂野鬼许久。而我是他遇见的有缘人,只有我能看见他,与他对话。听起来是不是像是空口梦话,但我与他的相遇就是这么梦幻。” 浮云卿听得瞠目结舌。 话本子上写,精怪入人梦,吸人精魄,把人的精魄吸干,在人世为非作歹。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何况浮云卿从不信鬼神那玄乎一套,只觉缓缓是魔怔得紧。 缓缓却像是会窥她心声一般,“你是不是不信?起初我也不信,爹娘也不信。可我在一场场梦里,不可自拔地爱上许太医。他告诉我,他原是天上的神仙,需得历两次劫,方能重返神境。一次在前朝末代已历过,一次便是与我渡情劫。所以啊,我们相爱是必然。命里注定,只有我能感知到他的存在。我按照他的指示,竖牌位请仙,把他的精魄请到留园,请到我的卧寝。每日用我的精魄供养他,供养得越久,能做的交流便越多。” “怎么供养?”浮云卿揪着膝前的衣襟,茫然不解地问。 “每日都陪他说话。”缓缓回道,“我把见到什么,听到什么,感悟出什么,大的小的,都跟他讲。慢慢的,他精魄渐固,能与我对话。” 听及此处,浮云卿才敢耸了耸僵硬的肩。原来只是说话,并不是她瞎胡乱想的放心头血喂养。 缓缓将两人的事娓娓道来,这头浮云卿再抬眸睃一圈卧寝,竟发觉也没那么惊悚可怖。 红色的烛光,是按照许太医的指示点上的。红气养人,能帮许太医更快稳固精魄。 屋内燃檀香,牌位前点香火,香气弥漫,退散野魂野鬼。 看似诡异的装置,实则都是请仙的讲究。 浮云卿被迫汲取着于她而言无用的知识,见缓缓滔滔不绝地讲,终于捱不住,问道:“缓缓,你能看见许太医,那能看见孤魂野鬼么?这世间真的有鬼魂么?” 缓缓登时用难解的眼神瞥向浮云卿,随即摇了摇头,“当然没有。我不是同你说过么,许太医与旁人不同。这世间,只有许太医用精魄的形态陪在我身边。他不是鬼,亦不是神。孤魂野鬼那一说你也信?世间没有鬼魂,人死了就是死了。可许太医不一样,他是独特的。” 接着又耐心地给浮云卿解释,许太医到底有哪处不同于旁人的地方。 缓缓的话音本来就落得慢,加之又在讲如此复杂的一件事,叫浮云卿听得昏昏欲睡。 她转了转干涩的眼,蓦地发觉窗外日薄西山,原来她们竟聊到了这么晚。 一时慌忙起身,随口胡诌个理由,说要回去。 缓缓先是给浮云卿扽了扽她有些凌乱的衣襟,扶正她的发髻,继而僵在原地片刻,又眨眼出声说好,“就在刚才,许太医说我不用送你出去,因为爹娘还有些话要跟你说,他们会代我送你。” 浮云卿说真神奇,“许太医还能预见没发生的事?” 缓缓回是呀,“小六,我敢发誓,我同你讲的,没半句假话。” 话音甫落,门扉便被“砰砰”叩响。 “公主殿下,家主请你过去一趟,有话要同您说。” 下晌发生的事简直颠覆了浮云卿十六年来的认知,直到站在荣父荣母面前,仍未缓过来神。 荣常尹笑得憨厚,“公主殿下,想必小女已把她与许太医的事,同您讲过了罢。” 浮云卿木讷地颔首说是,涣散的眼神时不时落在手里捧着的建盏上,时不时落在前堂外面的暝暝日暮上。 吕夫人凑嘴道:“公主殿下,也许您心里不认可小女的行为,觉得请仙养精魄这事太过荒唐。但您是缓缓的好姐妹,奴家恳求您,看在姐妹情深的份上,您就随缓缓去做她想做的事罢。” 睐见浮云卿神色毫无波澜,吕夫人心一急,身子一软,竟歪歪斜斜地跪在浮云卿脚边。 “欸,吕夫人,你这是作甚!” 浮云卿赶忙搁下建盏,起身搀扶吕夫人。叵奈吕夫人生了一身蛮力,纵是浮云卿使出全身劲,用力到面色接近扭曲崩溃的边缘,依旧没把吕夫人从地上拉动半分。 “殿下,奴家求您……” 吕夫人眼眶里蓄着一泡清泪,“啪嗒啪嗒”地坠落,顺着泛纹的脖颈,淌入夏籥抹胸里。 “缓缓是我的心头肉。这孩子爱读书,可书读得多,就容易走进死巷。前几年三天两头地嚷嚷活着没劲,要抱石投河。与您密切交往后,轻生的念头才减轻些。遇上许太医后,她整个人精神头大好,说要好好活着,要与许太医白头偕老。”吕夫人呜呜咽咽地哭着,“只要她好,她做什么奴家都支持。奴家求您,不要因此事疏远缓缓。她与施小娘子处得不深,只有您与许太医,能救她的命。” “夫人放宽心,我与你想得一样。人活一世,不就讲求个开心么?只要缓缓好,她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许太医的事疏远缓缓。” 这时沉默许久的荣常尹开了口,“公主殿下,您的恩情,臣与内人都记在心里。日后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提,臣一定替您做到。” 浮云卿蹙眉提醒道:“荣殿帅,这话可不能乱说。” 经她一提点,荣常尹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于是连连朝地面“呸”几声,“殿下,臣是粗人,话语中常有纰漏,请您见谅。臣的意思,您懂。” 浮云卿勾起嘴角,露出个大方坦荡的笑,说这是自然。 日后有需要,随时开口提。这不过是常见的客套话罢了。 但荣常尹职位特殊,谁都能说这话,偏偏他不能。 缓缓之父,与素妆之父,同为武官,同掌兵权。不过殿前都指挥使与枢密院所掌兵权不同,殿帅统兵,枢密发兵,枢密院承旨司与三衙相互制衡。 她一个远离朝政的公主,能有什么事,需要殿前都指挥使来帮忙? 兵权是朝政诸多事里的重中之重。造反的名头一旦被扣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浮云卿心里感慨荣父荣母爱女。哪怕缓缓做这般离经叛道的事,他们仍全心全力去支持她。 只要她好。 再登上金车,只觉全身累得要散架。 就是跟着卓旸练一晌功,也没今日窜来跑去累。 尾犯将精致的浮云香盒捧到浮云卿面前,“公主,这是荣小娘子交代奴家递给您的物件,说是为您调的果香在此。” “搁那儿罢。” 浮云卿阖目养神,又听尾犯小声禀道:“您窝在扫花游与荣小娘子说话时,这头车夫接到了一封咱们府里递来的信。” “信?口信还是书信?” “书信。” 说着将一封印着浮云红章的书信,递到浮云卿摊开的手里。 闭上眼,接来那封信,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