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拉到身边, “前面是辽人的队。” 今年秋猎, 与往前数次都不同,是建朝来最盛大的一次。辽国掌权的萧驸马携越国公主亲自拜访, 辽国赠定朝五百匹千里马,一千二百匹肥壮的牛羊,诚意十足。 辽人, 滇人, 小国金人,此刻都带着车队,停在顺天门前。只待城门大开,骙骙骏马便踏着马蹄,直奔琼林苑。 国朝的皇家贵胄,排在外邦使者后面。别说深居内闱的小娘子家与内外命妇没见过这声势浩大的场面,就是在外奔波的男儿郎,也被今年秋猎的排面给唬得不轻。 秋日, 外邦兵强马壮, 国朝也不甘示弱。养兵千日, 用兵一时, 谁都想在五日秋猎赛里,拔得头筹。这个时候,秋猎已经带上了诸邦诸国较量的意味,有点血气骨气的,都磨掌擦拳,跃跃欲试。 在一群激动难捱的男男女女里,敬亭颐的澹然,显得格外突出。 浮云卿听及他的话,眼眸更亮。 “辽人?噢,我想起来了。敬先生的友人,萧驸马与越国公主也来了,对不对?”浮云卿兴致勃勃地说道,“敬先生的友人,也是我的友人。先前这对舅甥住在禁中,咱们手里的药方送不出去。今日是个好时机,咱们可以趁着玳筵,将药方递到二位手里。秋猎第一日,不安排狩猎。玳筵后是男女混打马球、男女蹴鞠、女子相扑、宴射投壶。哎呀,得趁这个时机多跟越国公主搭话。” 敬亭颐不解地噢了声,“您对越国公主很感兴趣吗?” 浮云卿扬着刚修好的柳叶眉,说那自然,“小娘子家嚜,在重大场合里,总想找个年龄相仿的玩伴,这处走走,那处转转。越国公主今年也是十六岁呢,我们俩人,年龄相同,都有驸马陪伴。于公于私,合该玩到一处去。往年秋猎,我跟素妆缓缓待在一起,爹爹数落我没个公主样子,尽叫外人笑话。哼,今年我就给国朝撑撑面,让外邦人看看,我大定的公主多么贵气。” 言讫有模有样地扽平缭绫,腰杆挺得比墨线还直。 浮云卿扶正髻上一顶白角冠,目视前方,拿乔问敬亭颐:“看看本殿下够不够格给国朝撑面。” 好嚜,连“本殿下”这个罕见的称呼都出场了,看来这位俏滴滴的小娘子,是在正经发问。 敬亭颐侧目看去,只觉入眼的全是饱满的珍珠与小娘子白皙的皮肤。 头衣白角冠,脸庞珍珠靥,耳垂是流苏珍珠坠环,锁骨处盘着珍珠项链,贵气雍容。斜红妆与嫣红的口脂又将珍珠白的寡淡冲淡几分。杨妃粉大袖配藤紫褶裙,将少女的朝气与贵妇的沉稳结合得极为精妙。 妆容与服饰,是禁中眼光最独到的司衣局女官搭配的。上金车前,浮云卿的这身打扮人见人夸。平时国朝尚朴素淡雅,今日不同,重要场合,极其奢华瑰丽。 把金玉琳琅铺满,缀满眼周可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凸显出强盛的国力。 敬亭颐静静望了她许久,比及接收到浮云卿抛来的一个媚眼,迟迟未能反应过来。 紧接着,浮云卿又挑起撩拨他的细眉,眨巴眨巴眼,故意弄出魅惑之感。 “您自然够格。”敬亭颐忍俊不禁,瞧见那顶白角冠差点滑落,赶紧伸手扶好。 他心里偷摸想着,一顶白角冠,约有一尺。这样算来,五顶白角冠便与浮云卿同高。 平时没戴冠时,浮云卿站直身,堪堪到他胸口处。戴上白角冠,几欲与他的眉齐平。 “今日长高许多。”敬亭颐笑得宠溺,一面给她整理衣襟,一面轻声说。 浮云卿佯作嗔怒地瞪他一眼,“哼,也就在今日,我能跟你差不多高。往常看你,都得仰着头呢。天长日久的,我感觉脖颈都拉长了。” 说着不禁仰起头,慢慢的,朝敬亭颐身侧倾斜。 慢慢的,撅起嘴唇。 “不可以。”敬亭颐窥及她阖上了眸,顿时哭笑不得。 “亲花了,又得补口脂。”敬亭颐轻声哄她,“好了,脖颈不能再仰了,头上还落着一顶白角冠呢。官家昨日说过,今日装束随意造弄,不过不能损坏簪珥服饰。谁把衣裳弄脏了,把花冠摔成两半了,谁就得赔钱。这顶白角冠由象牙制成,可抵公主府半年俸禄。所以呀,好好对它。” 浮云卿说那好罢。敬亭颐一番话确实在理。装束奢靡,她享受着旁人惊羡的眼光。同时,心也在滴血。为着今日撑面,数锭金元宝都折进去了! 她将元宝送到禁中,当作租赁钱。因着租得贵,还得另交一笔租税。 不仅是她,爱美的小娘子,爱俊的小官人,都赔进去不少真金白银。 赔就赔了,够美够俏就行。 遐暨琼林苑,贵人们下马下车。浮云卿跟着大部队,被敬亭颐抱着下车。 敬亭颐拦腰抱起她,她搂紧他的脖颈,往他怀里一钻,霎时听见周遭贵女们的惊叹声。 浮云卿脸颊微红,“哎呀,都老夫老妻了,还用这么害臊的方式出场。” 好罢,她承认,被情.爱冲昏头脑的人,动作言语,莫名其妙地就带上了矫揉造作的意味。 浮云卿一只耳窝在敬亭颐胸膛前,听他稳健的心跳。另一只耳,竖着朝外伸展,在听贵女命妇是怎么夸他们这对檀郎谢女的。 浮云卿这个人,遇见欢乐热闹的场面,她激动欢闹;遇见安静岑寂的场面,她半句话都不会多说。 人的思绪动作随环境走,今日烜耀,是顺势而为。 另一方面,也是想打压她与敬亭颐不和的风声。这阵风声传到她耳边时,外面已经谣传,她在写和离书了。 勘查一番,原来是韩从朗这厮不要脸的从中作祟。哼,他越想看笑话,她就越是要活得精彩。 若非敬亭颐不许,她非得当着众人的面,狠狠亲吻他的唇。 敬亭颐不知她心里这些小九九,将她稳稳放在地面,捏着她肉肉的鼻尖。 “嗳,明明是您要求臣抱着您出场的。” 有情人你侬我侬,蓦地听到一道嫌弃的“啧啧”声。 卓旸搽着额前的汗,心里的怨气快要掀翻天。 骑一路马,又在顺天门外苦苦等候半个时辰,他们这些抛头露面的,被大太阳晒得口干舌燥,略显狼狈。到了琼林苑也不得安生,刚勒好马,就见浮云卿与敬亭颐黏糊谈情。 他是穷尽力气的老骆驼,是埋头苦干的老黄牛,什么好的都不属于他。 卓旸倍感心酸,接来侍从递来的一壶茶,猛灌进喉管。 再一抬眼,浮云卿朝他勾起个不算友好的笑。她握紧拳头,在他面前挥了挥。 “不要破坏气氛。”浮云卿咬牙切齿道。 卓旸想他定是热疯了,居然觉得浮云卿威胁他的样子,可爱极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