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军死死控制,那里已经沦陷了!” …… 忽地大风四起,寒潮突来。终年不冻的川口江,不过半晌功夫,湖面就结了数层冰。数百艘船被冰面禁锢,动弹不得。偏偏这时浓雾消散,对面的风景全都显露出来。 禁军站在对岸看笑话,而擅长江上作战的虢州军,被封在冰里。他们傻愣愣地待在船上不知所措,禁军见了,哈哈大笑。 笑声无比清晰地传到刘岑耳里。人要面子,年纪越大,越要面子。年青人鲁莽办事,顶多被嘲笑几句。而他是个半只脚都快要踏进棺材的老人,再也承受不起嘲笑,哪怕是一星半点。 一瞬间,刘岑失了所有力气。手臂垂到身侧,不再看敬亭颐。 孤立无援,无非如此。 数万人杀数千人,几乎是碾压的程度。禁军看完笑话后,搭弓射箭。箭头搽了腐蚀骨肉的剧毒,箭矢齐发,乌泱泱地直冲船只所在处。 败局已定,天要亡我。 刘岑神色恍惚,不可置信地盯着敬亭颐。 “儿啊,你把你老爹骗得好苦。”刘岑低声说道,“燕云十六州与江东诸路,一直是你在中间牵线搭桥。我对你绝对信任,所以你做事,我从不过问。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当真讽刺。敬亭颐非但不反,还假装将大半山河收入囊中,给虢州军演了一出天衣无缝的戏。 他把破碎的山河拼凑完整,而后心甘情愿地送到官家手里。 忠心得很,只不过是对定朝忠心。 刘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报应。 “儿,我不怪你。”他惨然一笑,笑比哭还难看。 “是我错了。我要你造反,给你灌输造反的思想,却从来没问过你的想法。我罪无可恕,我不恨你,不怪你,是我错了。” 枪林箭雨像长了眼睛一般,谁都射,唯独不射刘岑与敬亭颐。仅存的几千将士,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万箭穿心。 毒药腐蚀皮肤的滋啦声,响在刘岑耳边。 刘岑想,至少没有惨败。四万虢州军,被毒死,被射死,但没有一个投降的懦夫。 他悲戚地看向敬亭颐,“儿,你我也不要做懦夫。” 而后,在敬亭颐惊慌失措的眼神中,拔剑自刎。 “父亲!” 在刘岑倒下的那瞬,无数只箭矢射穿他的身。他被刺成了个蜂窝,布满血丝的眼球微微往外凸着。 死不瞑目。他的眼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恨。 茫茫天地,突然爆发一阵狂笑。 那人笑弯了腰,笑出两行泪,被禁军搀扶着,慢慢走到冰面中间。 敬亭颐无助地跪在刘岑面前,给刘岑合了眼。 “敬亭颐,敬亭颐……你真是朕最忠诚的狗啊。”官家拍着巴掌,“成王败寇,往往就在一瞬之间。古往今来,没有一个痴情种能造反成功做皇帝的。这道理多么浅显啊,偏偏你不懂。” 船只被毒箭腐蚀,一点点地往冰面下坠。 敬亭颐从船里一跃而下。他没有甲胄傍身,佩刀与长剑都被遗弃在船上。 衣袂飞扬,他站在官家对面,形单影只。 “你失信在先。”敬亭颐淡声道,“所以你想要的,未必都能如你所愿。” 官家读不懂他的话,不过也不需要读懂。 实在看不惯他这副倔强模样,官家扔给他一把剑,“好歹挣扎一下,给朕个面子。” 然而挣扎与否,又有甚意义。 大雾散去后,天气渐渐放晴。很快,很快,就能看见滚滚的浮云堆,湛蓝的浩瀚苍穹。 很快,只要他死,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背叛,不甘,绝望,悲痛…… 他早已罪孽深重,下地狱受尽极刑也无怨无悔。只要他的狼狈模样,不要被她看到。 砰—— 长剑折成两截,敬亭颐跪在冰面上,浑身是血。血液从无数个窟窿里流出,将他的白袍洇成红袍,无数滩血液渗进冰里。光风霁月的先生,终于败下阵来。 官家轻笑出声。 敬亭颐是他的劲敌。这天下,只要敬亭颐想要,他根本守不住。敬亭颐的确心狠手辣,不过到底逊他一等。 他用最疼爱的女儿,成功牵制住敬亭颐。这是套险招,但好在他赌赢了。 杀人诛心。现在只要他挥挥手,敬亭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杀人是他所愿,但他还没彻底诛心。他在等待,他最擅长等待。 等待处决的时间,于敬亭颐而言,无比漫长。箭矢将他的腹部捅出窟窿,却没有伤及他的心肺。尽管如此,他也快要撑不住身。剧毒腐蚀着他的血肉,冰天雪地里,他却快被烧熟。 官家的嘴快咧到了耳朵根。等啊等,终于等来最后登场的人。 “敬先生!” “敬先生!”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传到敬亭颐耳里。他总觉自己是出现了幻听,那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人,怎么会声嘶力竭地唤他名字。 意识涣散,眼前一片模糊。敬亭颐缓慢地眨了眨眼,他没有力气抬眼,看一看四周。 但官家与身后数万禁军看到了。 那个快被冻僵的,一瘸一拐的,头发与衣裳都无比凌乱的小娘子,义无反顾地朝敬亭颐奔来。 那是谁…… 敬亭颐再没有力气思考,身子一歪,然而却没有瘫倒在地。 沉重的身躯倒在小娘子瘦弱的肩头,熟悉的气息扑到敬亭颐鼻腔里。 是她。 “不听话的孩子。”敬亭颐的声音轻到能被风轻易吹散,“你怎么来了啊……” “敬先生……敬先生……” 浮云卿嚎啕大哭,“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反,是不是。你跟我说,我跟爹爹求情。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她亲眼看见,她的爹爹一声令下,射死了刘岑与虢州军,也将敬亭颐一步步逼上绝路。 浮云卿捧着敬亭颐的脸,看见他眼神逐渐涣散后,哭得更惨。 “不要哭。”敬亭颐脑子转得缓慢,只是本能地抬起手,想拭去她的泪。用尽全力,手才往上扬了扬。 可他的手上满是污秽的血,他又怎么敢玷污她呢。 他想说很多话,然而眼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黑。最后一眼,是浮云卿泪流满面的模样。 他想,至少像勇士一样死去吧。 敬亭颐的腰杆依旧挺得比青松还直,他说:“小浮云,你该回家了。” 而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浮云卿,砸向冰面。 好时机!官家心花怒放,“妖孽已伏诛,道士布阵!” 话落,示意禁军搀走浮云卿。 “我不走……我不走……” 浮云卿拼命挣扎,可她哪里敌得过五大三粗的禁军。只能眼睁睁看着道士念着咒语,将锁链拴在敬亭颐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