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奇怪了,他是这么喜欢沉默的人吗?这一次,还比上次沉默得更久。 ——[……朕又不是个三岁的孩子。你自己喜欢,就自己玩去。] 沉默很久,回答出这么一句冷淡不讨喜的话。 云乘月却还是很好脾气地笑。 “好好,下次换个你喜欢的。” 养猫的人,怎么能没有耐心。 他又不说话了。 …… 云乘月原想打听一下云府的位置,结果在街上侧耳一听,发现十个人里有八个都在讨论今日云府还礼的事。 他们说的还礼,就是指宣读嫁妆清单。前些日子聂家下聘,今天云家照习俗还礼。 由于聂家的聘礼浩浩荡荡一整条街,礼单读出来相当阔气,人们议论纷纷,都在猜云家会用什么重宝来还礼。 自来大户斗富,都是百姓们的娱乐项目。许多人都不愿意错过这八卦,也都在往云府走,想要在现场听个清楚。 结云乘月根本不需要开口,顺着人流走,自然而然就被带到了云家所在的街巷。 距离预定好的时候还有一个多时辰,街边的食肆却已经坐满了。 有人不肯花钱,就站在太阳底下,一个个都叽叽喳喳,欢喜得像过节。也有人像模像样开了赌局,分金额档次,来赌云家出的嫁妆价值几何。 这该怎么挤进去?莫非要翻墙?可众目睽睽下,也不好翻。 云乘月为难片刻,发现众人重重包围的是云家气派的正门。 偏门应该能用吧? 云家是一处很大的园林式建筑。她绕到另一条路上,果真找到了一扇无人的偏门。这里就没什么人看热闹了。 云乘月走上前,叩响了漆黑的木门。 泛着一点冷灰色的白墙往两侧绵延开去,愈发衬得木门颜色深沉,仿佛是一只黑洞洞的眼睛。 “谁?” 门开了,没发出一点声音。 一张属于十来岁少年的、长了几粒痘的脸,谨慎地探了出来。 他先一眼盯上了云乘月的衣裙、配饰,见她穿着打扮很讲究,警惕的神色就缓了几分。 “姑娘,您要找谁?”少年家丁客客气气地问。 云乘月掀起半帘幂篱。 “我姓云,行二,丢了二十天,现在自己找回来了。” 她带着微笑,眼含期待。快,快说“二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找了你好久”,然后她就能说“是啊是啊真不容易,你们婚约要换人对吗,没关系,把遗物还来就可以”,对方再眼泪汪汪“二小姐你真通情达理”,她就能故作惭愧说“哪里哪里,那不如我们顺便再查查凶手是谁”…… 快速解决麻烦,非常完美。 云乘月简直迫不及待。 在她热情的目光下,少年家丁呆在原地。 片刻后,他狠掐了自己一把,瞪大了眼睛,紧张地说:“我从没听说二小姐丢了的事!姑娘不要冒充二小姐!” 云乘月陷入沉默。这剧本不太对。 “没听过……你怎么会没听过?”她循循善诱,“你再想想,是不是你忘了?” 家丁坚决道:“从没听过!你……你可别骗人,我们会报官的!” 他神情认真,显见所言非虚。 云乘月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说不清。你先去回禀内院主人,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家丁还要皱眉斥责,却见少女竖起食指、放在唇前,对他轻声“嘘”了一声。 “跑跑腿的事,别嫌麻烦。有些事下人不知道的,主人心里明白。如果耽误了事,最后谁会是替罪羊?” 她轻言细语,如最轻柔的春风,却莫名让人心中一肃,不得不认真听她说话。 “你再告诉他们,我可以不声张自己的事,也不要聂家的婚事,只要他们将母亲的遗物还给我,再把害我的人交出来,我们之间就两清。” 少年家丁思量片刻,心里头颤了颤,犹疑道:“那……小的即刻就去。姑娘在门口稍等。” 说罢,黑漆漆的木门合上,又成了一只冷飕飕的眼睛。 云乘月安然等待。嗯,对方只是看门的嘛,不知情也很正常。 耳边却传来一声缥缈的轻笑。 ——[他们根本不想认你。] 云乘月保持微笑:“不可能。” ——[哦?你竟然对这家人还心怀眷恋?] 他声音里含了一丝兴味,以及若有若无的恶意。 云乘月继续微笑:“不,只是因为如果是真的,我会面临更多麻烦。” 她拒绝。 ——[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怎么了?怎么了?想少点麻烦、多点悠闲有什么错?她不信自己运气这么差。 帝王的声音只又一声轻笑,并不出声反驳。这反而更显出一种笃定从容。 云乘月本以为,家丁问话怎么也要一炷香时间。或者,他会带着云家的某位主人一起来。 但她没想到,区区一盏茶的功夫,家丁就小步疾跑着过来,猛一下打开了门。 “姑娘请回!三爷说了,我们二小姐没丢过,若再有宵小冒充,就叫官府来拿人!” 云乘月眨眨眼。 薛无晦已经开始笑了。 她不死心:“你听错了吧?或者你问错人了?” 家丁一脸紧张:“我们二小姐没丢过,若再有宵小冒充,就叫官府来拿人!” 云乘月加快语速:“你是和谁说的?云府三爷?三夫人知道吗?大伯母和大伯父知道吗……” “都知道都知道!姑娘请回罢!” 说罢,家丁不敢多看云乘月,用力关了门。 砰! 云乘月:……? 为什么? 一个人想要少一点麻烦、多一点顺利,难道是罪无可恕的想法?去驿站搭个车要波折一下,回来了更惨,居然连身份也拿不回来? 她站在门口,只觉世界灰暗、一阵萧瑟。 ——[呵……] 沉默中,薛无晦笑起来,而且是渐渐厉害起来的好一阵笑。 他音色缥缈清远,笑起来很悦耳,如编钟叮叮当当高低敲响。 换个时候,云乘月会很乐意欣赏他的笑声。这时候,她却没好气,怒道:“好了好了,别笑了!” 薛无晦还在笑。他像是要把相遇以来所有吃过的瘪都还回去,笑得愈发欢畅。 ——[云乘月,你也有今天?怎么,不当你优哉游哉的善心人了?] “什么善心人。”云乘月又一句没好气,气咻咻地放下幂篱,转身走开。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看云府。 秋阳下,云府宅邸矜持雅致,那扇低调的侧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再打开的意思。 梦境与现实相合,原本已经淡忘的情绪,渐渐又如雾气漫回。 现在,云乘月是真的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