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心爱的女儿清点嫁妆,现在一听正主回来了,好似还不傻了,这位夫人的脑海里立即源源不断涌现出无数恐怖的场景: ——云二拿回了字帖,云二拿回了婚事,云二风风光光受人艳羡,她可怜的女儿哀哀戚戚被人嘲笑…… 光是想想,她都快晕过去了! 她是这样一位惊惶可怜的夫人,幸好她的丈夫稳重,表现远比她从容镇定。 云三爷手臂一伸,沉稳地扶住妻子。 他凝着一张儒雅英俊的面容,低声而快速地问了家丁几个问题,譬如对方的容貌、年纪,还有最重要的——是几个人来的? 听说对方是孤身一人,云三爷的神情显而易见地放松了。 “没这回事。”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可怜的二娘是个傻子,谁不知道?招摇撞骗,小心我们报官!” 家丁不过是个看门的,被主人一吼,吓得踉踉跄跄前去回报。 望着家丁的背影,云三夫人不减惶惑。 “三爷!” 云三夫人捉住丈夫的衣袖,睁大了眼:“我们……我们真要如此?若那真是云二,我们不好叫她回不来呀!” 她是很想要保住女儿的亲事,可……可难道就丢了云二在外头,不管了?这是不是也太坏了? 云三夫人便是这么一个人。想要的东西常常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强行拿了,却又优柔寡断起来。 云三爷早习惯了。 他拍拍妻子的手:“看你吓得!云二是个傻子,怎么可能自己找回来?待会儿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寻人去看看。最坏无非真是云二,我们就说是误会一场,把人带回来不就好?” 他漫不经心地望向右边。 那是二房的地方。曾经雅致宽敞的院落,而今只剩了个偏僻的、狭小阴冷的院子还属于二房。那也是关 了云二这么多年的地方。 “左不过是个傻子,就是突然醒了,又能聪明到哪里去?何况聂家还有聂七爷,聂七爷不会让人扰了这场盛事。” 聂七爷…… 光听这个名字,云三夫人就默然片刻。她有些害怕那人,却也因此感到安心。 夫妻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放下心来。 …… 被人无声恐惧着的聂七爷,这时刚从州牧府的偏门出来。 他心情不错。 那只装着黄玉山参王的玉匣顺利送了出去,他心情自然不坏。 这是送给卢大人的礼物,希望能换他一封推荐信,推荐聂流风入读明光书院。 明光书院是天下一流的书文学院,诞生过无数青史留名的大修士、大书法家。 虽说卢大人给的话是,明光书院每年招生人数有限,且宁缺毋滥。他要先见见聂流风,才能决定是否写推荐信。而即便有了他的推荐信,明光书院仍然要单独考试,所以也不一定保证聂流风能上。 但既然卢大人收了礼、愿意写推荐信,聂七爷就满意了。 明光书院每年给出的推荐额都有限。卢大人算是手里推荐名额多的,但每年也只有九个。 其余八个据说已经给了出去,还剩最后一个,聂七爷势必要拿下。 就算聂流风最后去不了明光书院,拿着卢大人的推荐信,十三州里其余有名的书院,哪一个不是任挑选? 至于黄玉山参王,主要是和卢大人结个善缘。所以事成与不成,都已经物尽其用。 人脉就是家族利益的保障之一。再加上即将到手的《云舟帖》摹本,聂家百年兴旺岂在话下? 聂七爷又盘算一遍,信步下了台阶。 一旁候着的属下行礼问候。 “七爷。” 聂七爷眼风一扫,盯住了其中一人。 “嗯。”他语气一停顿,脚步不停,眼睛却微微亮起,状似不经意问,“穆家那边,如何?” 他没提那姑娘。 聂七爷是个骄傲凌厉的性子,要他这样的男人总是去谈风花雪月,也终究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拐个弯,不问姑娘,问穆家。 属下将头垂得更低。 “七爷,那穆慧秋不肯说……” 聂七爷身形停住。 他没回头,甚至声音都没抬高,只是淡淡一个反问:“不肯说?” 所有的属下,身体都不自禁轻轻一颤。 “属下确实提了穆家的生意,但、但穆慧秋说,他们穆家车队靠客人口碑为生,损失什么都不能损失客人的信任……” “客人的信任?” 聂七爷咀嚼着这个词,随机陷入沉默。 沉默带来压抑。 “信任啊……” 压抑的氛围里,聂七爷突然笑起来。 他笑着重复这个理由,面上如春风化冻,眼中冰寒也消散了几分。 “好,她信任穆家,穆家也值得她信任。这是好事。” 他很欣赏地点点头,又看向属下。 “穆慧秋不说,你呢?”他问,“你也什么都没做?她不说,你就不做?” 他仍带着笑。 属下的脸却更白。 “七爷,属下本想派人跟上这一批车队乘客,但人手不够……” 他勉强稳着,声音里却已经带出了一丝干哑。 聂七爷看他片刻。 “算了。” 他回过头,继续朝前走。 “这事原也该我自己来办。” 一语既出,四周的空气顿时一松。 属下感激道:“七爷言重,是属下无能!” 聂七爷摆摆手,止住了属下的声音,也按下了自己心中那一丝遗憾和急切。 失了她的踪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罢了,总归在浣花城里,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现在他还有大事要做,岂能为美色所耽误。 “云家那头,也该开始了吧?去看看。” …… 现在,云乘月已经完成了她的预先安排,包括那一招后手。 她回到了正门对着的井水街。 快到好戏开场,来井水街看热闹的人们越发多了。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占满了每一块石板。 这座城市似乎别有一种慵懒的调性,让无论贫富的人们,都能高高兴兴卸了工、优先投入到当下的享受之中。 到处都没了位置,只边上一处二层高的酒楼,上头临街的座位还有位。 云乘月走到门口一看,见招牌上笔画风流地写着:二楼雅座,一客十两银。 这么高的价格,也难怪大多数人宁肯挤着,也不来叫商人占一天便宜。 云乘月却是刚好需要一个高处的位置。 付了钱,店小二满脸带笑,将她当贵宾引上了楼。 云乘月占了一张桌子,视线正好对准云府大门。 两扇黑漆大门清瘦雅致,黄铜门环精致锃亮,门口两尊小巧玲珑的石狮子,还有一圈小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