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杯茶,且当安慰自己。她眼睛一抬,发现二楼的客人们一个个睁大眼把她瞧着,等目光一碰,又都赶紧扭头,装作看天看地。 云乘月莫名想起了动物园,恨不得在旁边插个告示牌,写上:看一刻钟收费一两银。 她喝了茶,就继续去栏杆边站着,等下方开始新一场演出。 人群里很捧场地起了一阵喧嚣。 “怎么了?” “好像有谁过来了。” “谁?” “呀……!” 薛无晦仿佛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淡淡哼了一声。 ——[又是这些伎俩。] 他语带了然,又藏了一点鄙夷,和一丝倦怠。 ——[帮手来了。] 帝王懒懒地点破。 伴随一阵喧哗,一众靛蓝短袍、手拿黑刀的军士,粗暴地驱开人群。 在他们开出的道路中心,一顶华丽的官轿被人悠悠抬来。 片刻后,轿子落地。 一只手伸出,将帘帐一掀。 一名绛色长袍、头戴官帽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膀大腰圆,肚腹将玉腰带撑到了极致,形成一个不规则的、饱满的圆形。在那微黑的、脖子和脸浑然一体的脑袋上,偏偏又镶嵌了一双妩媚的杏眼,看人时忽闪忽闪。 这副形貌很有点怪。 但在场的人却都面色微凛。 零零星星有人小声说:“州牧大人……” 这零星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最后,一层层的人海成了一层层的躬身行礼。 “见过州牧大人——”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四面八方地荡开。 “这是在做什么?” 州牧拖长了声音,明知故问。一股浓厚的官腔。 “徐濯,你这是在刁难谁?” 他点了点徐户正,慢条斯理地训斥道:“我们做官吏的,可不是来给人家百姓耍官威的啊。” 呵。 一两句话,就将整个事倒转了真相,还给徐户正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真是官场老油条。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 徐户正若面对县官,还能辩上一辩。但面临州牧……这是朝廷从三品的封疆大吏! 他只能白着脸,拜道:“下官知罪!” “什么,下官?一个吏员,真是位低权重了!称下官,徐濯,你也配?” 州牧笼着手,不阴不阳,似笑似怒。 官员和吏员是两种不同的制度。他们最大的区别,是官员有品、吏员无品。 但地方上的事务,很多都有赖于本地吏员,尤其是徐户正这种吏员世家。所以,普通官员轻易不会和吏员闹翻,平时也客气地将官吏含糊着称谓。 可现在,州牧将这点翻出来挑明,谁也能说他说得不对? 徐户正咬着牙,再次认错:“小人知罪!” 云乘月听得不舒服,却暂时按捺住,只打量着看着这位大人。 云家的嫁妆一事,居然将一州之长都给惹出来了? 还是说…… “……方大人怎么来了。” 云乘月立即扭头,看向一脸惊讶的聂二公子。 聂二公子愣了一会儿,也扭头看她。 他突然慌了,解释道:“我不知道,不是我叫的方大人……” 云乘月点点头,了然道:“果然是聂家的帮手。” 不是他,那就是聂七爷了。总归都是聂家。 云乘月往外头看了看,果不其然看见了聂七爷。 那青年披着玄色披风,骑着马,身形笔直如一杆长枪,显眼地伫立在外头。她一看去,他就对她微微一笑,眼神灼热不减分毫。 甚至更加炙热。 云乘月皱了皱眉:有帮手,可把这人得意坏了吧。请动一州州牧来搅浑水,真是好大的阵仗。 聂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下定结论,又冷冷睨了聂二公子一眼,随即偏过头。 聂二公子傻傻地看着她,张口欲言,又蔫蔫地自己住口。 “真的不是我……” 他有点委屈地小声解释,垂头丧气,简直恨不能自己下去把方大人捂住嘴、推回去,以证清白。 下方,州牧已经撇开徐户正,对云家几人露出个笑脸。 “云家自家的财产处置,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文书就不必核对了,伤和气。” 他很老道地混淆视听,又笑呵呵地话锋一转:“不过,朱雀本是你们家的,这假不了,可婚书是怎么回事儿啊?” 啊?什么意思? 云家人见事情陡然转了风向,虽然猜到是聂家暗中出手,却也摸不清州牧这问话的意思。 他就不能一并把两件事都带过吗? 还是云大夫人一个激灵,灵光一闪。 她抬头再看一眼侄女,这回有力气看得仔细,便越发觉出她神清骨秀、眉目如画,娇艳宛如天成,更要紧是清新灵动,常人难及。 这样的美人……是比三娘动人许多。 刚才三娘的表现,也着实叫人失望。 难道,聂家是想…… 云大夫人又看了一眼楼上。临窗,聂二公子站得要靠里一些,却仍能看清他面上的笑意,还有凝望二娘时晶亮的眼神。 果然,是这么回事。 也对,面临这样楚楚动人、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男人未免要心动。 那就这么办吧。 这婚事原也是二娘的。 就是对三娘的打击可能…… 云大夫人暗中一叹,心里却已经有了决断。这决断很无情,但就像先前她对二娘无情一样,只不过现在无情的对象变了一个。 为了家族利益,这些都是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想定主意,云大夫人便微微一笑。她是个明艳动人的贵妇,往常都从容雅致,今天是难得失了方寸。 但现在,那个八面玲珑的贵妇人又回来了。 “方大人英明。” 她撇开自己还茫茫然的丈夫、三叔和三弟妹,笑吟吟地先奉承了一句,才答话道:“这婚书写得万万没有错,正是我家二娘。” ——哇! ——咦? 围观人群一个个竖起耳朵。 云三小姐靠在自家母亲怀里。母女两人一起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大夫人。 “大嫂……?” “大伯母……?” 州牧却满意一笑,开始和云大夫人搭台唱戏:“是吗,那今天这闹剧是怎么回事?” 云大夫人叹了口气,放任真实的羞愧流露,来做这一场虚情假意。 “不敢瞒方大人。二十天前,我家二娘失踪,我们暗地里寻人,却一直没能找到二娘的踪迹。” “可婚期已经定下,不好推迟。我们便想着,叫三娘替姐姐站个场面,实则这婚事还是二娘的……” “……大伯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