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没有任何预兆,一个声音就这样响起。在她身边,从上落下。 云乘月脑海中的影像倏然消散。一刹那,她本能地执剑跃起,剑尖对准声音的方向。 然而,那里空空如也。 “这儿呢。” 毫不在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云乘月猛一回头,见有个人坐在本属于她的位置上,正随手翻看她的临帖和书册。 “你习的是《云舟帖》?” 那人看得仔细,点头又微微摇头。继而她抬头看来,说:“你在等我。你怎么知道这屋子有人住?” 这是个女人,大概四五十岁。她面容清秀,穿着朴素,气质朴实无华,目光平稳如水,神态极其安详。 显然,她就是住在小木屋里的人,也很可能就是王院长希望她见的人。 云乘月刚才写字太入神,险些把正事忘了。她被这位女性吓了一跳,而且发现,哪怕面对面,她依旧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 换言之,如果对方想杀她,只需要从背后一抹脖子,她一定死得满心疑惑。 她定下神。 “我在等前辈。”她收起剑,大方承认,“进屋时,我看地上沾了点干草屑,想来是前辈独自居住、不拘小节,才会任由它飘落。” “嗯,我想也是。我不大爱管那些细枝末节的家务事。”女人颔首,神态依旧安详,“你这个第三境的聪明小孩,是从哪儿来的?” 云乘月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王道恒的名字。 女人却像已经明白。她打量她几眼,微微一笑。 “我叫傅眉,你直接叫我名字,我不爱听什么前辈后辈。”她说,“你是庄幼薇的孩子?你叫什么?” 云乘月也不谦让,点头道:“好,傅眉。我母亲后来改姓了宋,叫宋幼薇。至于我,我叫云乘月。” 傅眉不在意:“哦,她不想姓庄也很正常。她后来怎么了?嫁人生子,过得还好?” 云乘月道:“我生来是个傻子,三岁时母亲就离开人世,并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傅眉沉默了一下。 “可惜了。她原本很有希望晋升第五境洞真,人美心善,骄傲磊落。我曾希望她传承我的剑法。”她缓缓道,“又一个被法度之道害了的天才。” 又一个……?大道之争,果然无情。 云乘月暗道,傅眉认识她的母亲,那算一算,宋幼薇二十年前离开书院,彼时傅眉还未被关押。二十年时间对修士而言并不长,当年学子应该还有不少在书院,即便讳莫如深,也该有所表现。可从她的调查来看,书院学子好像真的不知道这里有个人。 也不知道傅眉究竟犯过什么错,才会被如此郑重地关押。 傅眉又看看她,好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她拿起一块点心(云乘月放在那里的糯米红豆糕),细细吃了咽了,又喝了口清水,满足地叹出一口气。 接着,她收起笑容:“我之所以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二十年前,我在后山屠杀同门及师长百余人。血流满山,骨肉飞溅,除我之外无人生还。” 云乘月一时说不出话。 这位神态安详、举止从容的女人……是个杀星?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可傅眉说得笃定自然,绝非儿戏。 半晌,她吐出一句:“为什么?” 傅眉仿佛就等着她问,笑吟吟道:“因为我想。我修意趣之道,若不能随心所欲、剑随心动,岂非成了法度之道那等废物?” 云乘月想了想,郑重道:“我不是很认可。” 傅眉笑道:“那我就杀了你罢。” 云乘月:…… 这算怎么回事?她在心中深吸一口气。好吧,王院长让她来后山见一个杀星,总不能是为了借刀杀人。 就是这话吧,不好接。她能说什么?说“我错了”很谄媚也很对不起良心,说“要命一条”又着实口不对心——她不想死在这里,还有一只鬼和一只麒麟等她回去呢。 最后,她决定什么都不说。当没听到。乌龟嘛,擅长缩头。 见她没反应,傅眉撇撇嘴,觉得有点无趣。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见到一个活人,怎么就不能有趣点?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唉,庄幼薇……哦不,宋幼薇也这样。有其母必有其女。 “开个玩笑。要想杀你,我就直接动手了。” 傅眉站起身,原地踱几步:“你能进来这里,是王夫子叫你来的?” 云乘月道:“我算是自己寻来的。” 毕竟王夫子没有直接指点她。 傅眉听懂了,一哂:“堂堂明光书院,堂堂鬼仙,竟已忌惮白玉京至此?早知如此,这书院便配不上教我傅眉!” 云乘月继续装傻,只保持微笑。这前辈怎么回事,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大好接。 傅眉又踱了几步。 “王夫子亲自将我镇压在此,如今却送个小辈进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指望我传你剑法?难道我当年想传给宋幼薇,现在就一定会传给你?” “如果我不传呢?如果……” 傅眉目光陡然锐利:“我杀了你呢?” 杀意…… 这一回,云乘月感觉到了一丝真实的杀意,像密密麻麻的针刺在她皮肤上。那我怎么知道?她心想,很无奈,便叹了口气:“总归我反抗不了,那就算我倒霉罢。” 傅眉稀奇道:“你不怕死?” 云乘月语气平平:“怕也没什么用。” 傅眉想了想,却恍然“唔”了一声,好似明白了什么:“哎呀,你是这么回事。” 云乘月一怔:“什么?” 傅眉已经收起杀意,再度微微一笑,又拿起一块糯米红豆糕,细嚼慢咽下去。吃完一块,她看一眼空空如也的点心盘,目露遗憾。 “云乘月,你过来。”她指了指位置,命令道,“我看你已经从《云舟帖》中领悟了生机之道,那你再把你能写出的部分,全写一遍。” 这是真的看出她问题何在,而且打算教导她了么……? 云乘月正要动,却又迟疑站住。 傅眉略有不耐:“傻站着干嘛?” 云乘月道:“白玉京禁止书院教我,傅眉既然是书院的修士……” “我算什么书院修士?”傅眉嗤笑一声,清淡细致的五官舒展,显出几分傲慢不屑,“早在二十年前,书院就逐出了我这逆徒,正好,我也懒得理他们那些不懂意趣之道的凡夫俗子!” 云乘月干笑一声。她这才明白过来,在白玉京的誓言威胁下,书院上下如果真有一个人还能不受限制,那只能够是傅眉。 至此,她方能确定:王夫子等人,的确是希望她来找傅眉学习。 而且,如果真是这样……那别听傅眉说得凌厉,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没有那么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