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了出来,你还记得吗?”薛无晦字斟酌句,“而虚渊也很快被我们杀死了。” “是。我记得。”云乘月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笑,“可是杀了它又怎么样?韩夫子回不来了,文蕴回不来了,那么多人都回不来了。” “师姐……” “不,不用安慰我。刚才的情形也是我想象的,因为我没机会亲眼看见。”她幽幽道,“我要是看见了,也许更好些。可就是因为没见过,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想象他们如何死去。” “他们其实只死了一次,却在我的回忆里死了无数次。” “到最后连你都不在了。我成了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我曾经不明白,为什么文蕴当初会呆呆地坐在废墟里,她为什么害怕复仇?现在我才明白,她不是害怕复仇,而是害怕接受现实——那个大家都不在了,并且永远不会回来的现实。” “我曾经以为文蕴是软弱的。可这一切轮到我头上时,我才知道,我才是真的软弱:我害怕到忘记了一切,只想把自己藏起来,再也不跟任何人建立联系,也就再也不会失去谁。” “我真傻。” 她说这些的时候都很平静,大约是已经接受了这一切。这平静是一种释然。 可薛无晦却有些难过。他想要安慰她,哪怕她说不用安慰。只不过,他想了很多句话,最后只想出来一句能用的;他在这方面一直有点笨拙。 薛无晦说:“师姐,别难过了。都过去了。” 她侧头看他,将脸放在膝盖上,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是,都过去了。”她说,“只要杀了那个人,结束这一切,就真的过去了。” “只是,薛无晦,你说,那个人……真的是庄梦柳么?” 回忆再次变化。一切旧日的情景褪去,呈现在眼前的是云乘月在星祠中的遭遇。死去的虚渊、受到重创的人影、崩毁的躯体、脱身的幽魂,还有那一句。 ——大师姐,还没有结束。 薛无晦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云乘月盯着他:“你看上去不太吃惊。” “因为我想过这种可能。”薛无晦承认道,“我最近一直感觉,在我死前看到的东西里面,有某种怪异的地方。” “怪异?” “我原本以为是因为你。你知道,不光是你忘记了一切,我们也忘记了你。我被太清剑杀死,当时你大约也在场——我还不大想得起来——所以才觉得奇怪。”他说,“但最近,我慢慢觉得怪异的源头不在你,而是在庄梦柳。” “他……” 薛无晦略闭上眼,回忆着当年。 “我想起来了。最近,我才想起来的。”他慢慢说,“我当时头颅被斩下,拼尽全力遁去帝陵。离开时,我无意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了一样东西,当时没在意,却一直记住了。那才是怪异的来源。” 云乘月问:“你看见了什么?” “他头顶有一道不起眼的伤口。”薛无晦比划了一下,“有只虫子停在上面。” “虫子?”云乘月一怔,“难道是蛊?” “不……”薛无晦还在回忆,露出了奇怪的眼神,“我想,那是一只蛆。” 蛆,蝇类的幼虫。人死后,蝇类会很快到达尸体并产卵。只需要一到两天,卵就会变成蛆。 云乘月的表情也奇怪起来:“你是想说……” “也许,我只是在想这么一种可能,”薛无晦是死灵,不需要呼吸,但现在他也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吐出,“也许,在宫变之前,庄梦柳就已经死了。” 他说:“但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看见的那具躯体之中,究竟是谁?” “照这么说,谁都有可能?不,可那个人叫我‘大师姐’。”云乘月喃喃道。 两人沉默了很久。 “也许,只有等到杀死‘它’的那一天,我们才能知道真相。” 云乘月说道。接着她站起身,对薛无晦伸出一只手:“我休息太久了。该出去了。” 薛无晦抬头看她。他仔细端详她,仿佛在确认什么,最后他微微一笑,抓住了她的手。 他说:“是该走了。不管那人究竟是谁,我们要做的事都没变。” 第199章 照天教(1) ◎教众齐聚◎ 云乘月醒来了。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拂晓。 麒麟趴在一边, 身下结了一只白色的茧,又像个碗形巢,将它装在里面。巢上分布着细密的蓝色光丝, 不断一明一灭。 “拂晓……?” [不要打扰它。它快进阶了。] 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她看过去,看见了一柄剑。它只有剑柄和一半的剑身, 看起来像被谁削了一半。 “新剑……?” [……也许我其实有名字?] “你叫什么?” [等凝聚完成的时候,你会知道的。]新剑晃了晃,[现在你神魂苏醒,灵力流转, 可以自行疗伤了。] 它消失了。云乘月知道它回去了识海。 她再转过头, 就看见了杨嘉的脸。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手里抱着一名昏睡的女子;一团银绿的光停在他头顶。那是严伯舟。 云乘月现在虚弱, 还不太能动弹,但她努力撑坐起来。薛无晦在她背后扶了她一把。 她有点费劲地对杨嘉笑笑,说:“杨夫子, 谢谢你帮我疗伤。对不起, 让你担心了。还有,杨霏的事……我听说了。” “我能帮她。”她很肯定地说,“只不过需要稍等一会儿。等我力量完全恢复,才能使用新剑。” 杨嘉吁了一口气,充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叮嘱她好好休息。 银绿色的光团晃晃悠悠飞了起来,好似在和她打招呼。 “严大人。” 云乘月也招招手。 “我想介绍一下,这一位是严伯舟严大人。嗯……还有他的书文, ‘文’字, 叫阿文。如果不是严大人和阿文的帮助, 我很难杀死虚渊。” “还有……呃, 杜大人呢?”云乘月撑着头,打开空间锦囊看了一眼,顿时失笑,“杜大人还昏迷着。没事就好。杜大人是从前的工部尚书,杜言杜尚德。” 薛无晦没什么表情,杨嘉愣住:“你怎么连工部尚书都……不对,难道工部尚书都被害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杨嘉神情复杂:“自毁长城,皇帝怕是疯了……” 云乘月微微一笑:“总之,今后严大人和杜大人都会和我们一起做事。” 她让光团落在掌中。光团化为一个模糊的小人,对大家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 杨嘉回过神来:“严大人……对了,等等,难道?难道这一位果真是?” “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严伯舟吗?”云乘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