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打个屁,彼此间的交情就跟穿肠而过的酒肉一样,放了就放了,留不到心里的。 和整日连在一起的酒肉朋友都尚且交不上心,书院里的那些同窗就更别提了。 这次出了事,要被赶出书院,满座的同窗,有哪一个是真正为他担忧着急的? 他们或是无动于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是幸灾乐祸,把他当个乐子看笑话。 若非是花钱请客,学着他们虚与委蛇的那一套虚伪嘴脸,请他们吃饭喝酒,买些好东西送礼,他们哪会去夫子面前帮自己说好话? 村里人就更不用说了,每每回到村子里,所有人都会用一种巴结讨好的眼神看着他。 以前那些人是因为望父敬子,后来是因为童生身份。 那些人看的从来不是罗英卓这个人,而是罗郎中的儿子,和罗童生。 只有楚年不同。 楚年跟他们所有的人都不同。 罗英卓第一次见到楚年的时候,楚年穿着一身喜服,额上还有伤,别提有多狼狈。 可就是那么狼狈的楚年,在看到晌午才起,穿着睡衣的自己,眼里浮现的居然是嫌弃。 楚年没有对他点头哈腰,没有向他殷勤献媚,或者说压根就没怎么用正眼看他。 哪怕他后面换上了得体的衣裳,打扮得耀眼夺目,叫任何人见了都是赞叹不已,投以他或憧憬或爱慕的眼神,可唯独楚年,依然没有将他放到眼里。 罗英卓在那一刻,心里涌上的竟然是一份陌生又澎湃的欣喜。 这个哥儿,没有把他当成罗郎中的儿子,更没有把他当成罗童生。 这一点在后面楚年抬起头,问他叫什么名字时,得到了证实。 每每想到此处,罗英卓总会心悸不止。 “喂,好端端的,你走什么神?要进书院没有其他条件了吗?”楚年哪知道罗英卓神思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讲得好好的,居然突然走起神了。 罗英卓飘远的思绪被楚年打断了,回过神来,眼睛看着楚年,对他露出了一抹笑。 罗英卓轮廓分明,五官突出,长相极为锐利,故而他每每笑起来,都带有一种极强的张扬之气。 可这次,这抹笑容竟然意外的...温柔。 楚年很不习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事说事,你正常一点。” 罗英卓笑得更开心了,仰起头,简直是开怀大笑。 这笑的...别说是楚年,就连狗窝里趴着的大黄都竖起耳朵,多看了他两眼。 楚年等他莫名其妙地笑完,才又听他慢慢说了些丰文书院的事。 楚年:“要银子我当然知道,虽说我最近买了房,买了家具,盘了商铺,但依然有存款,银两方面管够,根本不愁,肯定够阿流读书的。” “不得了,士别三日,你如今竟然是个土地主了。”罗英卓笑道。 楚年:“可拉倒吧,还土地主呢,你可真敢说啊,还远得很呢,我现在充其量是个暴.发户。不过问题不大,等我攒攒劲,以后未必不能真的成为地主...嘿嘿,开玩笑的啦。” 玩笑归玩笑,罗英卓细想之后,说:“大抵这是这些了吧,我入学太早,记得不太清了,等回去后我再打听打听吧。你放心,我也希望江自流去书院读书。” 罗英卓在丰文书院待的时间真心不短了。 他其实早就不想念了,只是因为总考不上秀才,被罗德山勒令不停进修。 假如江自流也去到丰文书院读书... 罗英卓想,要是江自流去了,自己应该能比以前坐得住些吧...... 江自流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和他相处,罗英卓感到自在。 ... ... 罗英卓留在楚年家中吃了晚饭,为招待罗英卓,楚年做了一桌子拿手好菜,其中还有他最为得意的黄焖崽鸡。 吃完饭,罗英卓懒洋洋的,暂且没有告辞的意思,楚年便多跟他扯了会儿话。 扯着扯着,不免就扯到了罗英卓和罗德山的父子关系上。 那天万和斋一别,楚年没再见到老爷子,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火气消了没有。 楚年其实不愿意爹味十足地向罗英卓说教,但他又是真心把罗英卓当成朋友,私底下很关心他们父子间的关系,所以想了想,还是斟酌着劝道: “下次回家,你们父子俩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吧?我知道你们彼此都很在意对方,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明明都是好心,话到了嘴边,却总不小心变成了伤人的刀子。” 说出这番话,楚年本以为罗英卓会皱起眉头露出不悦的表情,谁知他竟然反应平平,甚至还点了下头,回答道:“恩,我心里有数。” 这真是叫楚年瞠目结舌,非常得难以置信。 但这是好事。 楚年由衷地希望他们父子关系和睦。 又坐了会儿,罗英卓便起身告辞了。 ... ... 等到晚上,楚年洗漱收拾完毕,爬上早被暖好的床上,江自流放下了书,问楚年:“下午那会儿,你跟罗兄在外面说些什么了?我听他笑得很开心。” “啊,你说这个啊,我也很莫名其妙,我就问了他一些正常的问题,谁知道他怎么搞的,居然莫名其妙狂笑起来......”楚年也不知道罗英卓当时中了什么邪。 楚年没有跟江自流说自己去打听书院入学的事。他知道江自流现在定然是排斥的很的,所以打算先收集情报,等各方面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再说。要是条件都允许的话,他再慢慢给江自流做思想工作。 只是楚年说的这样模棱两可,江自流就忍不住多想了。江自流抿了下唇,渐渐垂下了眼敛。 楚年心情很好,见江自流不打算再看书了,便起身吹灭了床头柜上的灯烛,然后拉下江自流,一起埋进被子里,窝进江自流温暖的怀抱,打算睡大觉。 江自流抱着楚年,感受着怀里的体温,心却莫名其妙地虚浮在半空中,就如同站在水面,或者云层,脚踏不着实地...... 江自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开始责怪自己的小气,却一时间里又难以排解...... 楚年窝在江自流怀里要睡觉,但过了半天,发现江自流不仅没有睡着,环抱在自己腰间的手反而还越来越紧? 有点纳闷,楚年仰起头,在江自流脸上亲了一口,问他:“好难得,你睡不着吗?是有什么心事吗?” 该不会还是在想书院的事吧?就这么不想去书院吗? “没有。”江自流把手松开了些,在楚年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睡吧。晚安。” 可说了晚安,还是没有睡觉。 就在楚年半梦半醒,快要睡着之际,忽然听到江自流说:“罗兄...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