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办人员。商务车开向酒店,途径海滨公路,落日的最后一丝光正沉入海平线。 酒店的接待也由会议主办全程安排和陪同,负责和国内企业接洽的是个华人,姓蓝,姜嘉钰叫她“蓝小姐”。 这位蓝小姐在日本出生长大,又去法国求学,三十出头就游历了大半个欧洲最后选择回到日本工作。她向来是公司派出接待外国代表的第一人选,所以这次也由她全程陪同。蓝小姐从沟通起就展现了超高的职业素养,可等见了面才发现唯一的美中不足。 本以为是同胞,再加上前期的邮件沟通也没有困难,姜嘉钰这次就没找翻译。哪知蓝小姐虽然英文和中文书面表达流利,口音却都实在磕磕绊绊。 姜嘉钰亲自上阵,在机场与她交流很久,也没明白对方为什么一直盯着赵以川着急。 眼看场面就要僵在原地了,裴哲示意姜嘉钰退后,上前,用流利的法文和对方聊了几句。 蓝小姐顿时松了口气,她的法语发音比英语好太多,聊完,裴哲才知道她到底在愁什么:原本启荣科技报的接待名单里没有赵以川。 “这是我的爱人。”裴哲说,单手自然地挽住赵以川的小臂。 蓝小姐了然地“啊”了声,却又提出疑问:“赵先生这次跟过来,请问也需要……” “不,他不参加会议。” 裴哲明白过来,蓝小姐的为难之处大约出自对方公司严谨到每一处细节的企业文化。她在名单上没发现赵以川,以为双方有什么误会。 “麻烦您了。”裴哲略带抱歉,嘴角始终带着浅淡笑容,“我们刚刚结婚,这次来参加交流会后会在东京附近度蜜月。” 蓝小姐惊讶片刻,随后弯起一双眼睛送上迟到祝福:“新婚快乐裴先生。” 裴哲礼貌谢过了她。 其他问题也迎刃而解,抵达酒店,蓝小姐便自然地为裴哲和赵以川安排在同一间套房,裴哲对此没表示任何不适应,好似他和赵以川已经很习惯住在一起。 等放了行李,空出半天的休息时间,裴哲给一同来的同事们都放了个假。 他站在走廊里跟姜嘉钰几个准备带薪旅游的叮嘱了下记得行程,再回到套房中,赵以川正坐在落地窗边翻看他飞机上读的那本《平原上的城市》。 东九区的日落早一些,窗外,红白相间的铁塔亮起了灯。 “你想不想出去走一走?”裴哲问,“我陪你。” 赵以川抬起头,体贴却委婉地回绝了他的提议:“明天开会,你应该现在就好好休息。” 掌管启荣科技后,就算是裴照雪也很少这么强势地对裴哲说话,更遑论以“你应该”开头。闻言,裴哲愣了愣,很不习惯似的抬手在鼻尖处一擦。 “我不累。”他说完,担心赵以川再找理由,于是说得更清楚些,“我想跟你出去走走,这附近有一家还不错的居酒屋。” 赵以川合上书,顺从地起身。 他扔下一句“那我换件衣服”朝更衣室去,路过裴哲时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动作赵以川最近越做越顺手,熟练程度从一开始需要心理准备犹豫两秒再到现在只是擦肩而过就敢碰,先不那么重,直到能把裴哲的头发揉乱。 不似调情,反而像鼓励他今天终于知道怎么正确表达内心。 四月初,虹市的香樟树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花期,而东京的晚风还有一丝微冷。 赵以川换了件普通工装外套,他穿这类偏休闲运动的装束就格外青春气,让人移不开目光。而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裴哲也把板正西装脱了穿上带来的针织衫。 居酒屋是裴哲来东京旅行时去过的,他记忆没有偏差,连白胡子老板都和以前一模一样,见人进门,就笑出满脸皱纹用关西腔大声招呼欢迎光临。 他们的位置在吧台,点了两杯酒。 精酿带着一股浓郁的巧克力香,入口却醇厚微涩,搭配只以海盐调味的甜葱鸡肉串,不如国内大口吃肉的过瘾,却很对赵以川的口味。 “吃的不错。”赵以川说,喝了酒,他和裴哲几乎手臂相贴。 放在半年前还是不太舒服的距离,但裴哲已没有任何不适,他放任自己享受赵以川的靠近,举起啤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他半开玩笑说:“在虹市总是你带我去吃好吃的。” “我哪有裴总见多识广。”赵以川这句明显是玩笑,他的一双笑眼望进裴哲瞳仁深处,“不过真的,好多年没来过日本了。” “你很喜欢这里吗?” 赵以川沉思了会儿才说:“上次来也是为了看樱花,不过呆了两天又回去了。” 裴哲:“当时跟谁来的?” 他已经刻意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在乎答案,可赵以川仍像看穿了他一样,眉梢略一抬,稍显戏谑的表情停留须臾,重又笑得温和而宽容。 “和男朋友。”赵以川说,“好吧,前男友。”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裴哲眼珠不自然地转了转,倏忽不太敢看他。 背景音中,白胡子大叔又中气十足地送走了两个客人,厨房就在眼前不远处,肉被摔上铁板,滋滋作响的声音仿佛他此刻的煎熬。 裴哲半晌“啊”了声,表示知道了。 赵以川却没停下,他抿了口酒:“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我可能不太适合谈恋爱。几个前任都是追我的时候觉得我好得不得了,分手的时候痛骂我是混蛋,好像表白前我才是最好的——看樱花那个就是。” 裴哲神情事不关己,注意力已被赵以川牢牢地攥住,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问:“你们不是一起来旅行吗?” “对啊,然后一路从洛杉矶吵到东京——我当时在LA念书嘛——又在东京彻底吵崩了,当场分手,我就买第二天的机票回去了。” 裴哲:“啊。” 可能现在的赵以川太没脾气,他很难想象赵以川吵架时会是什么样。 “不过这会儿想起来,觉得当时有点儿太年轻了,总得理不饶人,生气了又不爱说话,就冷着脸,谁受得了。”赵以川仿佛自嘲地下结论。 裴哲总觉得他话里话外若有所指。 有的人会拐弯抹角,劝退对自己有好感的人。他不知道赵以川是不是这个性格,所以也无从判断对方是不是看出了然后先行拒绝。 “听上去总是别人追你。”裴哲说。 “对啊。”赵以川爽快地承认,“我只认认真真喜欢过一个人。” 他说,喜欢过。 裴哲先是为这个人的存在短暂心悸,尚未消除,又因过去时态而再次有了勇敢似的,暗自想:喜欢过的意思至少可以理解为现在没有了,对吧? 于是困扰他许久的命题——“赵以川或许有喜欢的人”——仿佛突然以意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