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音,你在哭吗?为什么要哭?” 闻音说不出话,望着阿娜伊斯静静地流泪。 她只是近乎本能地觉得,即将离别。 而且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她说不出是愧疚还是不舍。 身体内部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来,比穿越火场被火焰灼伤的那一刻更深、更重,仿佛要刻尽灵魂,深入骨髓。 “这不是什么负担——小音。与其浪费了这一线生机,不如把它留给你——” 小音,不要死,要一直一直活着,活的漂亮,活的痛快。 永远与鲜花和赞美为伴。 神明啊,请倾听我的祝愿。 将我所有的幸运赠与她,将我所有的生机赠给她。 她将永远幸福、快乐、自由、无拘无束。 仙灵与精灵的混血,同时身负诅咒和祝福的少女阿娜伊斯,在最后的终时降临的时刻,将她最珍贵的血脉转赠他人。 愿她从此没有烦恼,永离苦痛。 破晓的霞光里,金光燃起,明珠生辉,白鹤衔着花环飞上云端,一切美好的幻梦在这里诞生。 闻音从高台上坠落,耳边满是飒飒的风声。 她霍然睁开眼睛。 没有七彩的霞光,也没有明珠和白鹤。 只有她一个人,躺在歌剧院狭小破败的隔间里,身上盖着一件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大氅,上面隐约能嗅到一点冷冽的浅香。 触感却极其冰凉,寒意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黄粱梦醒。 闻音顾不上其他,用炉灰随便在脸上摸了几下,再套上件陪侍者的衣服就朝着外面跑去,慌乱间甚至碰翻了角落边几个瓶瓶罐罐。 玻璃碎了一地,脚心刺痛,她才恍然所觉,自己竟然是赤着脚的。 但她没有停留,仍然朝着外面跑去。 心中似有催促——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绝不能,绝不能让阿娜因为自己而死—— 她毕竟不是原来的伊莲娜,不是阿娜相依为命了整整十年的朋友—— 这太沉重了,足以令人窒息。 已经是深夜,歌剧院却依旧歌舞升平灯红酒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歌女出入顶级的包房,白羽扇遮住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眼神都是诱惑而妖娆的。 自持身份的大人物们都是从特殊通道入场进入包房,不会过多地在侍者们和歌女们生活的地方停留,是以闻音没看见什么需要她避讳的大人物;往来的侍者和歌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对闻音略有些不整的装束视若无睹。 闻音拐过熟悉的廊角,走近原主和阿娜伊斯的房间。 房间没有点燃烛火,这倒是意料之中的,这时候阿娜应该已经睡了。闻音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又凑进去听,房间依旧里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女孩熟睡时均匀的吐息声—— 闻音忍了片刻,推开门,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带着凉意的腥甜空气霎时冲入鼻腔,激起一片极剧烈的反应,闻音早已经习惯了这个气味,此时却还忍不住战栗。 凉意一直从脚底腾升到头顶,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恶心、反胃,想要呕吐的欲望。 浓烈的血腥气逸散在整间屋子里。 闻音跌跌撞撞点燃烛火,微弱的暖黄色光芒之下,满地的血印映入她的眼帘,满地零落的蓝色长发,浸透在赤红的血液里,连同那把眼熟的斧子一起。 闻音下意识后退,不断地摇头:“不——不!” 旁边有人类的断肢,闻音见了近乎站不稳,眼前也模糊起来——好在,那截断肢是属于男性的,手指黝黑而粗糙,上面还有一截浸透了血水的枫丹士兵制服。 闻音踩着满地的血迹翻遍了整间屋子,却找不见半点阿娜伊斯的痕迹,除了柜子上喝了大半的冰钩钩果汁,和枕头上染了血的半本轻小说。 阿娜伊斯好似凭空消失了。但做完刚刚的那个梦后又面对这样的景象,闻音其实已经知道了惨烈的结局。 从没有这么强烈的愤怒,甚至比火场的时候尤甚—— 闻音再也忍不住,跌在地上干呕起来,攥着木柜边缘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 痛彻心扉的疼痛—— 她拥有了原主的身体,却害死了原主最好的朋友—— 脑海里不住地泛起过往的记忆来,她和阿娜相处的十日,还有无数黑暗的岁月里,原主和阿娜相依为命的十年—— 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 司、法、总、官—— 闻音唇角开合,无声地吐出这几个字,干裂的唇瓣渗出血来,嘴里也泛起一股又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她无声地呢喃。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雕塑般静默良久的少女艰难地动了动,从血泊中拾起一缕蓝发。 那发丝在血中浸得久了,在昏黄的烛火下竟显得有几分异样的妖冶。 * 司法总官坐在包间内最中心的位置上,旁边数不清的歌女重重簇拥着他,好不快活。 温香软玉在怀,司法总官仰头喝下腿上歌女斟上的酒,又侧过头吃下臂弯间歌女递过来的葡萄。 他又喝了一杯酒,随口问一边的士兵道:“那个小歌女,处理完了?” 士兵恭敬地躬身:“按照您的吩咐,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死了,尸体就摆在她们之前一起住的屋子里,保证逃跑的歌女一回去就能看到!” “嗯……”司法总官得意地拉长声音,“和我作对,哼哼——倒酒!” “房间里是不是有点热?”他皱了皱眉,反问一边的歌女。 歌女穿的清凉,闻言下意识捂住胸口,旁边另一个歌女大胆地攀附上来,勾着司法总官的脖颈软声道:“许是大人中意我们之中的哪个——” “着火了!着火了!”包房外面传来极大声的呼喊,但是因为包间隔音性太好,传进来只听得见模糊的音调。 “谁在外面乱喊?”司法总官的右手已经抓住了一个表情怯懦的歌女,牙齿咬破女孩胸口娇嫩的肌肤,留下一串丑陋的伤痕,含糊道,“赶紧杀了!吵吵嚷嚷地坏了我的兴致!” “是着火了,大人!”有一个士兵离门口近,听得清楚。 “那就去找有水元素神之眼的人灭火——这种道理还要我——” 包房猛地一颤。像是被人用最先进的炮弹炸了一遍。 司法总官腾地站起来,一脚踢开脚边因疼痛而面容扭曲的歌女,力气极大,对方本就身体娇弱,这一下直直被掀翻出去,胸口也凹陷出一个深坑。 她撞进重叠的帷幕间,啪地撞在木墙上,滑下来,又咕噜了两圈,不动了。 周围原本还在欢声哄着司法总官的莺莺燕燕们声音一滞。 司法总官连个眼神都没给那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