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审判应该开始的时间。 贵族们心照不宣,想要给这个胆敢同贵族举起屠刀的低等人类一个下马威,因此甚至不惜想出各种拙劣的借口掩饰自己的姗姗来迟。 但有一个人——她不需要任何借口,只需要在日光最盛的时候降下自己的辉光。 空气中隐隐响起嗡鸣声,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水汽,朦胧的深蓝色水光像是曲谱上流淌的音符,覆盖了整片天空。 下一刻,半空中出现一道光滑的水镜,镜面荡涤起波纹,随之向两边推散开来。 光晕落下,高贵而强大的神明缓缓落座,空气中的水汽逐渐散去。 对方明明只是少女身形,视线里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冷漠,两只瞳孔的颜色并不完全相同,一只深蓝一只浅蓝,更给她身上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霞光。 一道冷苛而严肃的目光,定格在闻音的身上。 她没有退避,更没有闪躲,直直回视过去。 鲜少有人类敢于直视神明的眼睛,就连芙卡洛斯都有一瞬间的愕然。 她微微坐直了身体,下巴却冷淡地抬了起来。 好似高高在上俯视凡尘,但又好奇地伸出了试探的触角。 正如潘塔罗涅对她的评价。闻音在心里默默地想道。 “审判正式开始——” “各位审判官已经就位, “……毁坏巴弗勒歌剧院,损害歌剧院主人财物三百六十七亿五千六百九十四万三千七百五十八摩拉,侵犯市民财产安全;致使十三位贵族与两名歌女丧生火海,违反贵族权利及生命安全保障等十七条权利,按律当处以极刑,同谋者亦应该同坐——” “现请司法总官夫人代为陈诉受害者的上诉文件。” 耳边响起锋锐而刺耳的女声,用极快速极不容反驳的语调排山倒海般陈诉贵族们在此事上受到了多大的委屈,极力唤起贵族的共鸣,审判台上方的席位上,逐渐响起了审判官们的窃窃私语声。 审判官大多贵族出身,其余的也是进行了阶级跃升,即将成为贵族的坚实阶级特权拥护者。 他们的立场不用听就知道。 全程并没有任何给闻音说话的机会,仅仅是在最后,审判记录员走过场般地询问了下闻音。 “受审者伊莲娜,经审判庭综合判决,剥夺神之眼,十日后于审判台处以极刑,是否服从判决?” 高台下方,群众们的议论声愈来愈低。 警卫队的士兵们尽力在控制全场秩序,对肆意吵嚷的市民非常干脆利落地肘击捂嘴,实在不行就压到牢狱里一波带走,效率高到不行。 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审判一样。于是,渐渐没有人再开口,审判台四周一片久违的寂静。 而审判台上,被压跪在地上的少女身形单薄,在极冷的冬日也只着一身薄衫,脸色苍白,眼瞳中却有如烈火一般灼灼的神色。 闻音抬起眼,过于璀璨的日光将她笼罩,膝下厚厚的冰层也似乎有了融化的迹象。 如果按照她熟悉的计时方法,现在应该已经是枫丹的一月初。 冰雪即将消融,万物正要复苏。 而太多的人仍然站在背光里,活不到下一个春天。 曜日之辉,哪能听到蝼蚁的呼救呢。 “我有异议。” “都说枫丹是追求正义的国度,我们的神明是追求公正的神明——” “被贵族垄断的公正,也能称为公正吗?” 闻音看向审判台的上方,那里是贵族名流们才有资格登上的位置,她弯起眼角,一字一句发问。 “既然有资格做出判决的审判官全部是贵族,这个国家不妨取消普通市民的存在,将每个人都赐封爵位好了,这样才是真正的公平和正义,不是么?” 她是含着笑意的,但字字句句都透着讽刺。 像是一道惊雷,刹那间,台下民众激愤之下的议论声暴涨。 芙卡洛斯眉头骤拧,瞳孔里闪过沉思之色。 第11章 试验品 审判台四周像是起了一场飓风。 太多太多的平民其实早已经当今的制度不满,哪怕他们之中没有人上过审判台,但是他们总有被贵族欺辱过的过往,死于贵族之手的朋友,或者沦为贵族玩物的亲人。 在被恶与欲裹挟的枫丹,一切不堪丑陋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新生的神明到底经验不足,尚不能完全控制这些蛀虫,即便她提倡正义,热衷于亲身参与审判——带来的正义也约乎为零。 不妨将这淌浑水搅得更乱一些,不妨将事实彻底地摊到明面上——审判台是一个很坏的地方,上来的人就没有能活下去的,但这也是觐见神明最简单的办法—— 不过,此前并非没有人向神明提出抗议,而那些人,大多早已经埋骨荒野。 “大胆!一个卑贱的歌女——谁允许你这么说话!”一个贵族没有忍住,当庭站了起来,手指直指向闻音的鼻子,要不是被旁边的伙伴拦着,恐怕会扑上来给她一个耳光。 “霍德罗大人,没错吧?”闻音将视线转向他,声音冷冽得如同审判台四周的新雪。 “一个月前,您在巴弗勒歌剧院杀死两名歌女,半个月前,您在中央城工厂当众鞭笞了一位工人,使得他当场毙命,三天前,您的蒸汽车在路边撞死了一个无辜的路人——这还只是近一个月的数据。” “敢问尊贵的水神芙卡洛斯大人,这位霍德罗大人该当何罪?” 霍德罗瞬间跳脚。 “那些都是低贱的歌女和工人,我可是贵族——” “哦?歌女是奴籍没错,但是工人和普通市民,在法律规定的地位上可和诸位贵族大人们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年新修正的法典里明确地提到过这一条,里面甚至提到,除了奴隶的主人外,任何人都没有杀死奴隶的权利,违反者将受到重罚。” “您并非是巴弗勒歌剧院的拥有者,所以您杀死歌女、工人和市民,每一项单独拿出来都足够您上一次审判台,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大人,我说的没错吧?” 那维莱特似乎没有想到闻音会点到自己,有些诧异,但很快就点头笑笑。 “没错,你刚刚说的这些,法典里都有提到。” 霍德罗还想挣扎:“你这是污蔑,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做过——” “他撒谎!”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极高的嗓门,一个身材壮硕的壮汉奋力地高高举起手,“我是那个工人的同事,霍德罗伯爵就是当着我的面打死了那个工人,仅仅是因为他碍了伯爵大人的眼!” 在仍然寒意凛冽的深冬里,那个壮汉突然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露出后背上数道狰狞的鞭伤:“大家看看!这些也是霍德罗伯爵留下的,他那天在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