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来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成为废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不知道。 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每天醒来,过完这一天,然后闭上眼。 什么感觉也没有。 周围的人还是会叫他天才,每当这个时候,记忆就会断层。 再次恢复意识时,就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是梅纳德沉默地看着自己。 再到后来,梅纳德就会把他扔在床上就走,等他自己清醒。 “要不要找个白魔法师看看?” “不要。” 他很果断地拒绝了。 也许是那个伪善的白魔法师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又或许只是因为……他现在灵魂的模样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有时候,遇到克里斯托弗,对方会用讥讽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他想,克里斯托弗已经疯了。 他也疯了。 不知道在克里斯托弗眼中,自己的灵魂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大概残破得能活下来都是个奇迹吧。 不过克里斯托弗毕竟也只是个普通的白魔法师,看不到更深处更隐秘的东西。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那只暗灰色的左眼,明白自己这一生已经活成了一个笑话。 这段时间,他尝试过很多次,无法再感知到魔力。 那只左眼里被灌满了属于那个死亡世界的气息,他用尽全身心的力量去抑制住这股气息的外泄。 他再也没有余力去感知别的魔力了。 他对魔法的掌控力已经连普通人都不如了。 他成了自己从前口中的猴子。 这算不算一种报应? 无所谓,他害死了马库斯老师,这是他应得的。 无所谓…… 也许是身体逐渐适应了那股陌生的气息,这一次,再次听到“天才”这样的字眼,他没有昏过去。 就是,有点疼。 浑身上下都在疼。 可他明明没有任何伤口。 借口去了洗手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脸色很白,在发抖。 这副可笑的样子,到底是在做什么? 当初轻松地做出了离开世界的决定,结果到这种时候了,反而失去勇气了…… ——他连普通人都不如了! ——他连自己曾经创造出来的魔法都无法使出来了! ——他现在就是个掉到泥地里的废物! ——他的二十二年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带着全世界一起投入死亡的怀抱,不好吗?】 镜子里的那只左眼,从灰色逐渐变得暗沉。 浓郁得近似漆黑。 他猛地将脸埋在凉水中,驱散那些阴暗的想法。 第二天,他上了路。 这趟行程并没有什么计划好的终点,只不过或许是人性中软弱的那一面占了上风,终归是想在死前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然后在一个遥远的没人认识他的地方,独自离开。 随身携带的唯有一本魔法书,那是他前二十二年坚持记录的笔记。 是他所失去的过去和未来。 仔细想想,他这短暂的一生似乎总是在失去。 出生时便失去了毫无印象的父母。 然后失去了一心培养他的老师。 再是失去了自己唯一算得上优点的天赋。 很快,他就要失去这条没什么用的生命。 失去才是人生的常态。 失去是他必然要接受的命运。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他不配拥有任何东西。 这条路是如此漫长,短短几个月,他走过了无数的城镇,走过了无数的乡村。 他如同马库斯老师所说的那样,走到人群里去。 但现在,似乎有些晚了。 遇到的人都避开他,用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说他是很强的黑魔法师。 说他身上带着死亡的气息。 哈,死亡的气息。 再走过下一个村庄,差不多就够了吧。 他走在林间,突兀停下脚步。 一个东西从旁边的灌木里窜出来,撞到了他的怀里。 温暖的感觉。 很陌生。 这似乎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有活物靠近他。 低头看了眼,是个小孩。 这小孩似乎也是被撞懵了,迷茫地抬起头,看清到底是撞到什么东西后,立即牵起自己就跑。 “快跑!后面有怪物!” 他被一个比自己矮得多的小孩牵着,跟着抬了几步后,回过头看了一眼。 后面的身影显然是某种凶兽,体积有些大,对于这附近的村庄来说是足以毁灭一切的存在。 他忽然感觉到手中空荡荡。 收回视线,看见那个拽着自己的小孩,似乎是被地上的树根绊了一跤,咕噜咕噜沿着前方的下坡路滚了出去。 这片树林很茂盛,地上铺满了厚软的落叶。 因此那小孩并没有发出痛呼声,而是搞不清楚状况地迷茫喊叫。 “诶?诶?诶——” ……哪来的傻子。 他没有追上去,法杖一挥,朝着后面释放了一发浓郁的魔法。 嘶吼着逼近的声音,在惨叫中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一大片树林。 微微睁大了眼眶。 他没想释放范围这么大的魔法的。 哈,废物。 好了,废物要继续启程了,找一个安静的地方…… 又一阵嘶吼声在前方传来,打断了他的想法,是那个小孩滚去的方向。 显然,这座山上不止一只凶兽。 可某个废物却感知不到。 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小孩牵着自己就跑的样子,他沉默地追了上去。 等顺着滚落的痕迹,找到对方时,那个孩子正把自己紧紧缩在一个树洞中。 树很大,看起来有些年月了。 还挺机灵。 不过这也只是一时之计,外面徘徊的三只凶兽将其围在中间,大概再过几分钟就能把里面的“食物”掏出来。 他举起法杖,对准那一窝凶兽。 手臂在颤抖。 额头冒出冷汗。 他想起了方才被自己毁掉的一片树林。 想起了深夜里每一个失败的魔法。 想起了那个小孩扑到自己怀里是温暖的感觉。 想象着那个小孩变成一团血肉。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跳很快。 他终于还是放下了法杖。 从腰间抽出匕首,闭上眼猛地扎入手臂。 闷哼一声,看着鲜血涌出来,流淌到地上。 那几只徘徊的凶兽,闻到了血液的味道,兴奋地朝自己的方向跑来。 他甩着疼痛的手臂,开始往反方向跑。 多亏他从小有被追着逃跑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