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话的。至于向受害者道歉,更是天方夜谭。 “他的纸已经够多了。”陶林龇出两排牙齿,“你们不要再烧给他了。” 死者家属浑身一抖,看向陶林的眼神里,除了怨恨之外又烧起别的情绪—— 恐惧。 因为,能说出这种话的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而是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吃人恶鬼。 在死者生前遭受到的那些花样百出的欺凌方式里,有一种就是往眼睛里塞小纸片。 没有人知道。 直到他死去,法医才在做尸检的时候,从他的眼睛里取出了几十枚小纸片。 女人哭吼着冲上去要打陶林。 就在这时,一阵森凉的风吹拂而过。 火盆里爆出几粒火星子,飞溅上了遮盖尸体的白布。那白布仿佛浸透了油一般,登时熊熊燃烧起来。 家属们赶紧去灭火,白布被掀开,下面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一具栩栩如生的纸人。 火势越来越烈,迅速吞噬了纸人。那纸人在灼灼火光里皱缩焦化,看上去正像是在痛苦挣扎,而火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则刺耳得近乎惨烈哀嚎。 “别怕,别哭,妈妈这就来陪你!” 女人向前一扑,跟没了分量似的,一头栽倒进了火里。 她也燃烧了起来。 她也变成了一具纸人。 两具纸人彼此拥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烈烈轰轰的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看着如此诡异又惨烈的画面,温衍汗如浆出,浑身麻痹,动也不能动。 为什么……都会变成纸人? 常哲绍死了,变成纸人。 这对母子死了,变成纸人。 是但凡死在这所学校里的都会变成纸人,还是他们本来就是纸人? 那自己呢?自己是什么? 温衍的思维急速转动着,直到生涩停滞,摇摇欲坠。他的理智仿佛也在眼前的大火里燃烧殆尽。 他僵硬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看见陶林笑着对自己做了个口型: 轮到你了,小黑羊。 温衍知道他在警告自己,那对母子的结局很可能也是自己的下场。自己不要以为侥幸逃过了一次两次,就能一直走运下去。 是啊,陶林是这座学校真正的主宰,不管是谁,都只是他的玩具而已。终有一天,自己的眼睛里也会被塞满纸片,手臂上也会被圆珠笔扎满小洞,直到陶林厌倦了,自己才会变成一具纸人,被丢到火里烧个一干二净。 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标本室里的怪物了吧? 温衍低下头,吃吃地笑出声来。 原来在这世上,自己真的没有一个可依赖的人啊? 原来自己只能把那么一点少到可怜的希望,寄托在一只怪物的身上啊? 无论它是回荡在校舍上空虚无缥缈的阴影,还是一个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怪谈,自己都不得不相信它、接受它,相信它、接受它,相信它、接受它,相信它、接受它,相信它、接受它…… 几个校工拿着大扫把,把校门口的纸灰都扫掉了。 那些纸灰是自杀学生的残骸,也是他母亲的残骸,但没有人在意。 校工把纸灰扫进了簸箕,统统倒进了垃圾桶。 地面上除了一些火烧后留下的黑色痕迹,什么都没剩下,仿佛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教导处主任戴着小蜜蜂在那儿喊:“赶紧都去上课,不该管的事情别管,不该看的东西别看,学习才是你们的第一任务……” 上课铃声响了,“当当当”地回荡,听起来竟有几分空灵神圣。 温衍背好书包,和其他学生一起走进了学校。 *** 语文课。 今天不知怎的,温衍总觉得有点看不清黑板,前桌的同学好像突然长高了,后脑勺都挡住了他的视线。 温衍长得很瘦,宽大的校服套在他的身上空荡荡的,但他个子在同龄人里并不算矮,所以老师才会安排他坐得比较靠后,他也从来没有视线被遮挡的情况。 “好了,新课先上到这里。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先做现代文阅读理解这部分,做完我们就抓紧讲掉。”语文老师示意道。 卷子“哗啦哗啦”地传了下去。 温衍翻到现代文阅读理解那面,选的文章是一篇散文。 《捕蝶者》。 “你去捕蝶。” “你爱蝶,这毫无疑问,世上或是没有谁比你更爱蝶了。” “你研究蝶,珍藏蝶,你是专家,节肢动物门、昆虫纲、鳞翅目……不仅如此,你自信你是蝶的知己,蝶亦恍惚成了你的生命,你甚至反复地梦过化蝶之梦了。” 温衍做标记的笔尖一顿,笔杆从指尖滑落,“啪嗒”掉到了地上。 他弯下腰,去捡那支水笔。 那只水笔滚得比较远,他只得猫着身子,伸长手臂用指尖去够。 突然,他的动作凝固了。 他……好像知道了。 知道为什么前面的同学可以挡住自己。 因为,他们的双脚都是悬空的,整个人也是腾空地坐在座位上。 看过的恐怖小说里的鬼附身不就是这样的吗?鬼把脚垫在人的的脚后跟,手把手、脚跟脚地操纵人的行动。 “哒、哒、哒。” 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可是,怎么会有声音呢? 语文老师那双穿高跟鞋的脚明明也是悬空的啊…… “你怎么了?快点回去写题。” 温衍听见她在对自己说话。 他也想快点坐回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埋头做题。但是,他好像动不了了。那支笔明明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连指尖都没法儿动弹一下了。 “哒、哒、哒。” “哒、哒、哒。” 敲梆子一样的声音,是在给他的阳寿倒计时吗? 温衍感觉眼睛一阵刺痛,是额头上的冷汗流淌下来,渗进了他那双恐惧到绝望的眼睛。 “温衍同学,你看到什么了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话音也越来越诡异。那种非男非女、似哭似笑的语调,根本就是非人的东西模仿人类时发出来的! 温衍想说“没”,但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舌头像被割掉,只剩两排牙齿“咯咯”打架。 他紧紧闭上双眼,心里苦苦祈祷标本室的怪物能快来救自己。 他都已经愿意相信它、接受它了!它用白色的鳞粉把自己身上搞得一塌糊涂,自己也没有生它的气! 只要……只要快点出现就好。 在他需要的时候、害怕的时候、无助的时候,可以像英雄那样从天而降保护他,为他抵抗邪恶,赶走恐惧。 只要这样就好。 至于再给他一点点的爱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他都已经不再奢望。 耳中,好像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