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趟地下室,然后才上床休息。 孤独的感觉可真难熬,尤其在有了同桌之后。 温衍在黑暗里静静躺了一会儿,一骨碌爬起来打开台灯,从笔袋里翻出了那块江暮漓用过的橡皮。 他试试探探地把橡皮移近鼻端,轻轻嗅了一下。 有淡淡的香。 橡皮本身没有香味,是江暮漓身上的香气。 这块橡皮,曾被江暮漓紧紧握在手心。 温衍捧着橡皮发了很久的呆,终于下定决心似地,一头重新钻回了被子里。 过了一会儿,一只纤瘦苍白的手伸出来,一把抓住床头柜的橡皮,然后迅速地缩回了被窝里。 跟做贼似的,生怕被谁发现。 温衍把这块橡皮塞到了枕头底下。 明明枕头下面适合放的是护身符,但这一夜,温衍还是像得到了奇妙的守护一般,久违地拥有了安稳温暖的睡眠。 *** 走进教室后,温衍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同往日的兴奋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原来,班主任刚进来说了一嘴,提醒他们下周一年级里组织了科普研学活动,只需要上上午的课,整个下午的课都被参观科技馆替代。 这种活动每学期有一两次,是枯燥繁忙的高中生活里难得的放松,每个学生都很期待。 但温衍情愿没有。 因为这种活动意味着会有自由活动时间,需要以小组形式行动,老师会在出发前让学生们自由组队。 每当这时,人缘好的学生就会面临纠结和谁在一起的甜蜜烦恼,关系好的和关系好的也一定早就约好要在一起。 而落单的学生,最后只能被老师随便安插进哪个组里。这个小组原本的成员可能会在老师宣布的时候互相递个眼色,撇撇嘴,用口型说“真倒霉”。 当然,这还不是最尴尬的。 自由活动的时候才是。 好朋友们一起开开心心地逛吃聊天,而那个被强塞进来的人要么被甩掉,要么跟在后面,连一句话都插不上。 温衍上次就是这样的经历。 他很知趣,没有打扰别人的兴致,独自一人瞎兜瞎转,直到集合时间。 他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人和十个人还不都一样玩儿,却还是不想再有一次这样的经历。 广播里传出带着滋滋杂音的吵闹音乐,出操时间到了。 满满一操场的学生整齐划一地朝天空挥舞胳膊,像一群疲惫不堪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的僵尸。 温衍讨厌做广播操,但不讨厌体转运动。 因为做体转运动的时候,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江暮漓。 不用偷偷。 江暮漓的个子是班里男生最高的,排在队伍最后面。 尽管如此,他还是人群中最醒目的那个,像修挺的青松翠竹。 转身的时候,温衍稍微偏了偏头,好看得更清楚。 阳光直射下,江暮漓英俊的五官被照出峡谷般深邃的轮廓,狭长的阴影覆盖整个眼眶。 他规矩地穿着校服,白衬衣一尘不染,黑领带整齐束在领口,不会像其他男生一样因为想耍帅所以外套里面故意不穿衬衣改穿T恤。 每看一次,心跳加速一点。 最后一个八拍,温衍抡着胳膊回过身。 正好对上江暮漓笑意盈盈的脸。 江暮漓也在看他,并且发现他在光明正大偷看自己。 温衍的耳朵和脸颊瞬间冒烟。 他赶紧别过头,脸红红,气鼓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气,明明江暮漓笑得那么好看。 好看到在熙熙攘攘的学生堆里也格外清晰,像被无数发着光的细线描绘了轮廓边缘,泛出温柔的白光和洁净的味道。 温衍以前几乎从不生气,或者说,已经没什么事情能牵动起他生气的情绪。 为什么江暮漓对他笑,反而会让他气鼓鼓的? 温衍觉得自己有些怪,有些别扭, 这种症状是从暮漓出现才开始有的,也只对江暮漓发作。 越来越严重。 *** 傍晚放学后,轮到温衍和江暮漓留下来做值日生。 教室里已经走得没有什么人了,夕阳在窗外变得越来越暗,橘黄色慢慢变成发黑的暗红。 江暮漓擦着黑板,尘埃浮动的空气里,慢镜头一样地漂悬着渺小的星河,像是地理课上幻灯片里展示过的宇宙想象图。 温衍心不在焉地理着粉笔盒,眼神不受控制地往黑板上飘。 黑板右下角写着值日生的名字,他和江暮漓的名字并列在一起,亲密无间。 不想就这么被擦掉。 温衍心里有点舍不得。 但江暮漓已经快把黑板擦干净了,只剩那一小块区域。 应该很快就会被擦掉了吧? 温衍咬咬下唇,不忍心看到。 身后传来了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 温衍回过头,只见江暮漓捏着粉笔,认真地在两个人的名字上画了一把伞。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温衍闷闷地开了口。 江暮漓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这是相合伞,偶像剧和少女漫画里经常出现。” 温衍没想到除了那些神秘莫测的犹如箴言一般的话语,还能从江暮漓嘴里听到“偶像剧”、“少女漫画”这样的字眼。 他“哦”了一声,他从来不看这些,男女主要么笨要么傻,却能对彼此不离不弃,最终收获幸福。这种剧情,想想就觉得讨厌。 “你还喜欢看这种东西啊?” “嗯。”江暮漓承认得爽快,“对我而言,这些都是很有必要的学习素材。” “听不懂……相合伞到底什么意思?” “相合伞代表两个人正陷入热恋。”江暮漓顿了顿,“或者其中单恋的那个人对另一方抱有期待,希望得到回应。” 温衍的脸在快要燃烧殆尽的夕阳里,红得沸腾了起来。 他一把捞过黑板擦,“唰唰唰”地把相合伞擦了个干干净净。 江暮漓露出可惜的表情,“我很认真才画好的。” 温衍又变得气鼓鼓了,活像只小番茄色的河豚鱼。 “你瞎说,谁单恋你了?我才没有,我谁都不喜欢!” 江暮漓有点无辜地看着他,“我没说过呀?” 还耍赖! 温衍的脖颈都羞赧得泛起粉色。如果现在往他的脸颊上打一个鸡蛋,几秒钟后就能出现一个金灿灿的太阳蛋。 “你明明刚说过,什么相合伞象征一个人暗恋另一个人……” 温衍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了蚊子叫。 江暮漓笑了。 “是这样没错。”他道,“但我画的相合伞里,那个满怀喜欢与憧憬的人不是你,是我。” 温衍一震,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可努力好几次都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