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狠狠扎进他的心。 他捂住耳朵,不停地发抖。 可尽管屏蔽了声音,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受虐般地用那些只言片语,编织出了争吵的真相。 他不愿意去相信,可当看见范倩楠那无比失望的眼神、甩不掉包袱的愤憎表情时,却又不得不相信。 他不明白……不明白啊,为什么明明有了金红色的福字,幸福却还是没有降临? 离开老板家时,他又听见了,俩口子难过地叹息道:“可怜呐可怜。” 外面下起了雨。 虹城市的冬天很少下雪。 范倩楠打着一把一看就价格高昂的银柄黑伞,脚上蹬着一双高筒皮靴,一身剪裁精美的羊绒大衣将她的身形衬得曼妙而修长。 她打扮得好漂亮,身上的一切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温衍跟在她身后,裤腿上溅满了泥点,早就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他手里还拿着那张福字。 范倩楠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他习惯性地低头闭上眼睛,这是范倩楠打他前的预兆 这回,范倩楠倒是没动手,她只是一把夺过那张已经湿透了的福字,狠狠往地上一掼,一脚踩了上去。 鲜红的颜色被泥水浸染,变得脏兮兮、黑乎乎的。 还会有赐予幸福的魔力吗? 这一天,范倩楠没有把他关进杂物间。 “你就呆在门口好好反省,我不想看到你。” 房门“砰”地重重合上。 他离家只有这一扇门的距离。 可他回不了家,或者说他从没有过真正的家。 他抱着膝盖蹲下来,不知道自己要反省什么。 如果自己真犯错了,那就是自己太傻了,傻到以为贴上一个福字,就真的能拥有幸福。 白蝴蝶来了。 它飞得很慢,很吃力,每逢下雨天它就会这样,它和雨水不合。 温衍掏出手绢,小心地帮它擦掉翅膀上的水珠。 “如果妈妈能记得我就好了。”他孩子气地碎碎念,“她是因为忙得忘了我,所以才不来接我的。” 白蝴蝶两只圆溜溜的小黑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记住。 *** 冬天一季又一季地来。 温衍跟着范倩楠搬出了他们原来租的老破小公房,住进了陈家的豪华大别墅,但他的生活没有半点儿改变。 阴湿绵长的冬雨一直笼罩着他的人生,将他浇淋得寒冷彻骨、体无完肤,一刻都未曾止歇。 高一那年的冬天,陈家人决定去另一座城市度假。 当他们驱车飞驰在壮丽雪山间的公路上,准备前往缆车乘坐点的时候,温衍正虚弱地蜷缩在床上。 他发了高烧,之前身上被陈钰生踹出来的旧伤还没好,如今因为高热炎症严重,痛得他像被丢进烈火中烧灼,连呼吸都困难。 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啊……他迷迷糊糊地想。 自己会死在生日这天吗?那生日不就变成忌日了吗? 意识模糊间,他仿佛看见一只白蝴蝶飞向了他。 虽然已经忘记幼年时曾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白蝴蝶常来陪伴他,但习惯却不会轻易磨灭。 他不由自主地对蝴蝶说起了话,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好好听帮他说话了。 “我能像你这么自由就好了,无拘无束,没有牵绊。” 蝴蝶落上他的前额,轻盈如一片花瓣儿。 不可思议,他的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了。 “你真漂亮,像雪花一样。”他说,“这座城市的冬天常常下雨,却不常下雪。我好想能看到一场真正的鹅毛大雪,最好像烟花一样盛大。” 蝴蝶点了点头。 “你会像雪一样融化吗?总感觉你很快就要消失了。” 蝴蝶左右摇晃着触须。 随着时间推移,祂和温衍之间的因果如纺车上的纱线,不断缠绕紧密,现在已经可以在他身边留得更久。 甚至,对他的因果做出引导,使其暂时偏离原有的轨道。 “对不起,我应该用甜的东西招待你的,但我身上太痛了,实在动不了了。”温衍定定地凝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蝴蝶注视着他,触须轻轻颤动,仿佛在一同感受他的痛楚。 “下次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甜甜的蜂蜜吧。谢谢你来陪我,我真的好孤独。”温衍轻缓地叹出一口含着泪气的呼吸,“如果我能有一直陪伴在身边,不离开我的家人就好了。” 蝴蝶飞了起来,扇动了一下翅膀。 那样一双纤薄如纸的精巧鳞羽,看似只能在空气里荡开一丝透明涟漪,甚至无法摇动一朵小小的花。 但实际上,却能在因果的另一端,掀起巨大而恐怖的风暴。 此刻,就在那片和虹城市相距千里的雪山,一座缆车发生故障,从高空直直坠下。 “轰!” 摔了个粉身碎骨 *** 愿望实现了。 全部。 ***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飞来的白蝴蝶越来越多,它们汇聚在一起,宛如成千上万片雪花组成的纯白风暴。 温衍被蝶群淹没,他处在一个类似台风眼的位置,蝴蝶们温柔地簇拥着他,托举着他,为他隔绝了凛冽呼啸的寒风。 他不再坠落,就连冻僵的身体都感觉到了丝丝暖意。 蝶群绽放出灿白的荧光,随着光芒渐盛,它们也逐渐融合成一体,幻化出神明降世般梦幻圣洁的少年轮廓。 少年的姿态与动作,亦轻盈优雅如蝴蝶展翅。左手揽过温衍的腰,将他紧紧搂进怀里,右手握住他冰冷而纤细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粼粼荧光如退潮的海水,慢慢从少年身上褪去,显露出鲜活而生动的身姿。 黑发如鸦羽般垂在颈侧,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也愈发衬得皮肤冷白胜瓷。眼睛像两丸养在冰雪水里的黑水银,澄凝不动,湛然生光。 温衍愣怔了好一会儿,眼眶里升腾起水雾,睫毛向下一扑撒,扇落一颗很大的眼泪。 少年泛着闪碎光泽的发梢飘落一粒鳞粉,幻化成一羽白蝶,珍惜地接住了这颗眼泪,不舍得让它碎散在风中。 “衍衍,你终于想起我了。” 温衍眼圈儿红得更加厉害,用发抖的声音说:“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不是说喜欢我吗?不是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吗?” “为什么你也会突然抛下我,为什么连你也会不要我!” 破碎的、愤怒的、饱含悲伤的苛责,每个字都像尖锐的玻璃碎片,不管是爱的人还是被爱的人,灵魂都被反复切割得伤痕累累。 “我这么让你们讨厌吗?对你们来说……我就这么多余吗?” “我对你们做过什么吗?我伤害过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