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门帘拉开的纱帘后,背对着海月,面前有一个画架。 他左手拿着调色板,右手拿着画笔。看到季苍兰醒来,笔尖在画纸上顿住,分神地看了他一眼:“只剩下最后一笔。” “你在——” “嘘。” 闻炀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唇上。 “就这样别动。” 他叮嘱道。 季苍兰很轻微地皱皱眉,他从来不知道闻炀会画画,之前更没有见过他家出现过画笔、画架或是任何与绘画有关的东西。 他原先以为他们足够相互的了解,但此刻看来又好像不尽然。 这是一个截然一新的闻炀,一个他一无所知的闻炀。 又过了一段时间,季苍兰猜测应当有二十分钟左右。因为楼下的音乐已经换了五首。 闻炀才放下手上的画笔,静静借着身后的月光看起来。他左手拇指抵着下巴,右手抱臂撑在左手肘下。 他偶尔会略一蹙眉,很快又歪歪脖子,眉头则会随着重新舒展,似乎是完完全全地沉浸到了这幅画作中去。 楼下的音乐再次更换的时候,闻炀稍一抬头,冲他翘着嘴角笑了一下,说:“你笑得很好看。” 季苍兰抬了抬眼睛,跪坐在床上,往床尾靠了靠,朝他贴得更近。 月光才此时随着船身稍稍移动了,洒射在浑身赤裸,跪着的男人身上。季苍兰皮肤被衬得更白,甚至有些透亮,如果仔细来看,能看到眼睑下隐约的血管,睫毛长也密,随着鼻尖翘起,是一张窄小,但漂亮的脸蛋。 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说:“让我看看。” 闻炀脚尖一敞,把画架转过来,满意地问:“怎么样?” 季苍兰视线在画布上停了几秒,旋即从那张被血色铺红的画上移开了目光。 他努力勾了勾嘴唇:“画的很好。” 闻炀又把画转回去,想再欣赏一阵子,被他叫住:“为什么还是把我锁起来?” “你会跑啊,”闻炀想也不想地回道。 季苍兰的话被堵了回去,抿了抿嘴唇,还没想出接下来的话,肚子就咕噜一声叫了起来。 “饿了吗?”闻炀的目光从画上移了过来,站起身正准备要出去:“我让人来送饭。” “不用,”季苍兰牵着铁链动静稍大地动起来,直溜地挺着脊背抬臀跪在床上,仰头和他对视:“我想自己下去吃。” 为了显得更有说服力,他又紧跟着说:“我之前看到3楼有自助餐区,看上去还不错。” 闻炀被他叫住,不说话了,眼皮压下来了些,眯起眼睛转身回头看,目光在他脸上扫量了片刻,沉而快速地问:“你又想跑?” 季苍兰动了动腿上的铁链,下床走到他旁边。垂在腿旁的手抬起来,和他牵住手:“不会了,我会一直陪你到地中海的。只是你不能让我一直待在房间里。” “还戴着这个,”他扯了扯脚上的镣铐,强调说:“像条狗一样。” 闻炀觉得领口有点紧,没挣脱他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抬上去解开扣子,想了想。最后说:“好吧,但是有个条件。” 五分钟后,换好衣服的季苍兰从更衣室出来,闻炀抱臂等在门口,右手食指上勾着个东西。 明晃晃地,反射了铁色在眼睛里。 季苍兰整理袖口的动作停住,垂着眼睛看了手铐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径直伸出双臂到他面前。 “咔哒”一声轻响,拷住了两只手腕。 季苍兰抬了下右臂,牵动了闻炀的左手。 他想到两个人在B国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闻炀在公路上和人飙车,被一直跟踪他准备时刻制造偶遇的季苍兰撞了个正着。那年闻炀还不到22岁,季苍兰刚刚23岁,都是激情上头的年纪,像两根炮仗,一点就着。 闻炀被警察拦下来,手肘撑在窗前,掌心托着脸,已经记住了这张脸。看到他走过来,挑了下眉梢,有点邪气地笑起来,语气笃定地问:“警官,没记错的话,你不是交警吧。” 季苍兰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回了他什么,但他说完之后闻炀就点了火准备开车。 垂在车窗外的右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挂上手铐,和他的左手连在一起。 季苍兰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有本事你就开车吧。” 闻炀脚已经踩在油门上,发出尖利的轰鸣,反问他:“你真以为我不敢开?” 季苍兰摇头,一脸真诚:“没有人拦着你。” 最后那辆车还是没开,他们停在路边一起抽烟,等来了真正的交警,给闻炀新买的跑车贴上了超速罚款一张。 那时候季苍兰就有点难去想象这可能会是他们如此忌惮的那个“希尼科夫”,比侧写师给出的画像要年轻了至少五岁,也比他们想的要更加…… 他在心里慢条斯理地找到了一个勉强合适的字眼,善良。 被一条手铐拉出了很多年都没有回忆过的往事,季苍兰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重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闻炀,你好幼稚。” “我不相信你,”闻炀冷哼了一声,说:“你谎话连篇。”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小声,几乎是含在嘴里咕哝出来的,季苍兰是猜到的。 两个人并肩走了出去。 三层的自助餐厅在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有乐手在中央钢琴上演奏,他们下去的时候一曲恰好完毕。 有零散的客人在下面吃夜宵,同样细碎地鼓掌。 好在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手上拴在一起的手链,让季苍兰在体力过度消耗后吃了一顿合心意的晚饭。 他正坐在桌前听着钢琴弹奏的时候,一旁有保镖走过来,弯腰附耳跟闻炀说了句话。 季苍兰听得不真切,但听到了“Leslie”、“价格”、“等您”这么几个词语。 他算了算时间,想到Siren说的拍卖时间,他们离公海应该不远了,拍卖的报价即将给出。但在一切大白后,这都变得不再重要。 闻炀显然是不想让季苍兰知道他要和Leslie谈论的事情,听完就回头看了他一眼,思考了一下解决方案。季苍兰适时地抬动手腕上的镣铐,说:“去吧,周围有这么多你的人在,我不会跑的。” 闻炀的妄想让他对船舱里的那三架废铁变得时真时假,在此刻变得谨慎,叫保镖唤来更多的人手,几乎是在餐厅形成了一个小型包围圈,足足有十五双眼睛盯着他的方向。 闻炀的谨小慎微让他觉得好笑,但心脏又有点酸胀。 他想到那天从西装店回来问闻炀的问题。 他们会有将来吗? 在此时,更加没人知道答案。 季苍兰顺从地让他解开手铐,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重新拿起刀叉慢吞吞地吃饭,不知道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