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沈明欢啧了一声,他都已经将消息拦了下来,奈何沈铎偏偏要自己送上门。 沈铎跪得笔直,他头也不回,却也能猜到来人身份。 “逆子。”沈铎语气平淡,像是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孩子,可细听就能发现他声音里的颤抖,“我不能坐视你毁了沈家,毁了大祁。” “父亲这话可真叫人伤心。”沈明欢故作难过。 听到声音的沈长卿推开门:“明欢?” 毕竟是自己儿子,虽然盛怒之下把人赶到外面跪着,但沈长卿不会真的不管,是以一直关注着小院的动静。 “还下着雪,怎么也不撑把伞?”沈长卿温和地责怪,末了瞪了跪在地上的沈铎一眼。 沈铎会见太子的消息没传到自己这里,想也知道是沈明欢拦下了。这孩子对自己的父亲扇枕温衾,知道了这件事,不仅没有记恨,还帮他隐瞒,唯恐自己会怪罪。 想到这里沈长卿又气又心疼,于是又狠狠瞪了眼沈铎。 一向成熟稳重明事理的沈铎此刻也不由得为这种区别对待感到心酸,您老也知道外面下着雪呢? 可表面上沈铎还是很“宁折不弯”,他甚至跪得更加端正,无声地表达抗议。 很显然,沈长卿并不在乎他的抗议。 沈长卿目光从沈铎身上掠过,态度瞬间软化,他和蔼地对沈明欢说:“外面冷,快先进屋。” 沈明欢冲他弯了弯眉眼,忽然一撩衣襟,也跪倒在地。 莫说沈长卿,就连旁边的沈铎都惊了一瞬。 “你这是做什么?”沈长卿快步上前,试图将沈明欢拉起来,却被沈明欢摇头阻止。 他说:“爷爷,我接下来要做一件事情。” “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沈家永远是你的后盾。”沈长卿毫不犹疑。 沈明欢淡笑着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起身。 沈长卿无端生了几分惶恐,“你……” 他艰难道:“有什么事情,你起来再说,只要不是……爷爷都支持你。” “父亲!”沈铎情绪激动地大声叫道。 雪落在身上化成了水,沈铎衣袍早被浸湿,寒风瑟瑟,更添三分透骨的冷意。 之前聚精会神强自忍耐,还能勉强装作没事人一样,如今情绪剧烈波动,他说完那两个字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滚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沈长卿此刻极为慌张,根本顾及不到沈铎,见他这样也有些不忍,索性挥手放他一马。 沈铎无法保持跪姿,他跪坐在地不肯离开,声音沙哑,“父亲,我不明白。” “我让你走没听见吗?”沈长卿音量陡然拔高。 他是个儒雅的文人,从来不曾如此失态,就连对沈明欢都带了几分压抑着烦躁的冷淡,“明欢,跟我进去。” “是。”沈明欢仍旧轻松随意,他站起身,轻飘飘瞥了眼沈铎,跟在沈长卿身后进了屋子。 * 答应了黎承濯三天内解决这件事,沈明欢也没有拖延,与沈长卿告别之后就打算去找二皇子。 系统欲言又止,饶是它不懂人类的情感,可沈长卿双眼通红几欲流泪的画面,还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沈长卿是悲伤的,他必须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孙儿,去奔赴一条荆棘丛生的绝路。 可沈明欢呢?他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想长久地活下去直至白头?是不是也想承欢膝下陪老人度过晚年? 虽然沈明欢只是任务者,可亲手将自己推向深渊,总不会是一件愉悦的事。 [宿主……]系统嗫嚅地喊他。 “沈明欢”之死已成定局,两鬓斑白的老人早就失去了自己视若珍宝的孙子,沈明欢纵有改朝换代之能,也逆转不了世间生死。 这个世界是一段故事,“沈明欢”的结局早已写就,所以他只能赴这场天真而残忍的宿命,如同去赴一场华丽却冰冷的晚宴。 他有最盛大的自由,也有最深刻的无力。 沈明欢不知道他的小系统又在感怀什么,他本就将生死看得极轻,故而也不觉得死亡本身是一件多难以接受的事情。 否则,他当初也不会那么决绝地跃入东海,宁死不肯服软。 沈铎守在沈明欢出来的必经之路上。 他仍穿着那身湿漉漉的衣服,嘴唇被冻得青紫,唯有眼中的怒意灼热,他轻咳了两声,“沈明欢,你想做什么?” “告诉你,然后你又去告诉太子么?”沈明欢眉眼带笑,雪白披风上缀着柔软的绒毛,令他素来清冷的气质多了几分和暖,看上去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富贵公子。 沈铎很想与他理论,与他讲事实摆道理,告诉他支持骆修远才是对的,骆修启只会毁了大祁。 然而越是心情激荡,越是说不出话。 “别激动呀,父亲。”沈明欢语气夸张:“既然是父亲问起,明欢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上前一步,故意压低声音:“我准备造反啦,时间嘛,明天就很不错,父亲觉得呢?” 他看上去还挺期待沈铎的回复。 沈铎目光冰冷地望着他:“你就不担心我告诉陛下?” 沈铎不知道沈明欢哪来的底气,就目前而言,骆澹仍对皇朝有极高的掌控力。更何况,陷阵营就在城外,只要接到命令,迅速就能入燕陵勤王。 “那你会吗?” 沈明欢笑了笑,自顾自地回答:“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爱我,父亲。” 沈铎闻言面色更加苍白,他哀求地说:“倒行逆施,你不会成功的,明欢,收手吧。” 沈明欢负手而立,“可是沈明欢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失败过。” 他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傲然,“以后也不会失败。” “你……我真后悔……”沈铎喃喃道。 后悔当初将沈明欢留在燕陵,没有带去奚丘亲自教养。 沈铎努力站直,想要摆出父亲的气势,可他微微仰头看已经比他高出许多的沈明欢,恍然意识到对方已经长大了。 不再是当初痴痴望着马车的小小孩童,这人如今有能力、有主见,没有父亲也没关系。 沈铎目光中跃动的怒意褪去,只化作一片浓浓的失望。 他不再看沈明欢,转身跌跌撞撞地就要离开。 沈明欢也没有扶他的打算,毕竟对方身上都是雪水,万一弄湿了自己披风上手感很好的毛绒绒怎么办? “父亲,”沈明欢悠悠地说:“去见太子之前,记得先换件衣服。” 要不然可能会晕倒在路上。 * 应醉楼的密室里,骆修远支着额头,貌似在苦思冥想,实则在发呆。 “殿下?殿下?你到底有没有再听我说话!”曲正诚用竹简把桌子敲得乒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