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完,林容儿也就十七了,一晃来时那个欢快追着他跑的小姑娘就像变了个人,变得文静又端庄。 小皇帝已走,难为林容儿后半辈子都要独自一人锁在这深宫之中。贺子裕如今看林容儿就像看自己的妹妹一样,总是觉得对她不住,于是这次年夜特地带她出宫。 “陛下,容儿想求您一件事。”林容儿轻轻行了个礼。 “你说。” “容儿……想自请出宫。”林容儿犹豫了会儿,静静地站在那,“我与陛下既无夫妻之实,留于宫中也不过摆设,恳请陛下能放容儿出去。” 贺子裕一怔,随即垂下眼来,他如今与秦见祀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在林容儿眼中如同斯人变心,不复守节,只她一人在深宫中寂寂。其实他也早有此意,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微微颔首,“……朕允了。” 林容儿又一次行礼谢过,她正退下间,贺子裕抬手拦住她。 她疑惑地抬起眼。 “其实——”贺子裕垂手站着,努力措辞,“或许朕不是从前那个在林家伸手拉起你的小皇帝呢。” 林容儿仍旧静静站在那里。 “朕的意思是——” “我知道,”林容儿轻轻说,“你不是他,我一直都知道。” 贺子裕一愣。 林容儿偏了偏头,“但是你对他应该很重要,会值得他用性命相护。” 外头又飘飘扬扬地下起了一点小雪,带着冷意纷飞散开。贺子裕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我自请出宫,只是因为让我留在宫中的人已经不在了,”林容儿伸手出屋檐,接了一片雪花,“此后天地浩大,陛下自当保重。而容儿心所念之人,在容儿心中珍重。” 她笑着行了个礼,缓缓退下了。 秦见祀打伞出来寻,看见贺子裕站在回廊的灯笼底下,灯笼飘飘荡荡。 第84章 君临天下 年初二的时候,王总管走了,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着陛下,贺子裕知道这陛下不是他。 而正月里的时候北秦皇帝病重,这事在朝中也掀起不小风波,几番统筹裁决,贺子裕忙里忙外,景端最终带着大武借给他的兵回北秦去。 景端在城门的时候脚踩在马镫上,难得露出意气风发的样子。 “倘若此去北伐顺利,此后我大秦与你武朝结友好之盟,世世代代,不会更改。” “不用世世代代,”贺子裕负手站着,一身冕旒玄裳,“朕只要你活着的岁数,承诺开放边境贸易,互通有无,替我朝扼住西边各族蠢蠢欲动的野心——” “你还真是不客气。” “友好之盟因人而定,百年之后不见得还是这般。” 景端笑了下。“好。” 大军浩浩荡荡地开拔了,贺子裕想他上次站在城头处,还是送秦见祀去赈灾的时候,一眨眼一年过去,他与秦见祀竟相识也快有一年了,只是他这借来的阳寿,不知还有多少年。贺子裕远远看着,几分唏嘘。 “陛下舍不得?”背后传来某人阴飕飕的声音,“不如陛下随公主一起去了北秦。” “……皇叔这说的什么话。” 贺子裕转过头去,对上秦见祀黑了的脸,憋住笑意。 京中百姓都传,那位林淑妃自请和离,一袭红衣手握缰绳,驰骋出了城门去,皆是因为圣人与摄政王行分桃之事。 朝中多有奏疏弹劾,贺子裕一概不理,反而几乎搬空内库,送礼如流水般入了摄政王府。遣散宫人,空置六宫,将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朕对皇叔之心,可是日月可昭。”贺子裕伸出三根手指。 秦见祀挑挑眉,负手下城楼去。 “秦见祀,你别走啊。”贺子裕急急追了上去,“不就多看几眼,至于吃这么大醋……” “臣没有。” “别说没有,朕都闻到了,好大一股,”贺子裕使劲吸吸鼻子,“你是醋缸子吧,这么能吃。” 秦见祀停住脚,淡淡看了他一眼。 贺子裕连忙挪开目光,“朕错了。” 马车轮咕噜噜转了起来,贺子裕还掀开车帘来,望向外头骑马的秦见祀,这也真不能怪他,说好要陪秦见祀过上元节,谁想到出了北秦这档子事,忙着忙着就忙过了上元节。 听说那晚秦见祀大手笔买下了半城的花灯,只是贺子裕连殿门都没踏出一步,身为帝王自然得先担国事不假,只是冷落了枕边人,提起来也多愧疚。 而第二日贺子裕才知道这件事,花灯里的蜡烛都已经燃尽了。 眼下北秦也算告一段落,礼部那边又开始准备他及冠的大典,及冠之后便是正式的亲政,许多事情上秦见祀难免一再放权。 贺子裕想秦见祀那般爱权之人,为了他一再让步,确也着实不易。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秦见祀——” 街头马蹄达达,少年皇帝倚着马车窗,百无聊赖地喊着,“秦见祀,你别生气了——” 左右守道的禁卫军眼观鼻鼻观心,一声大气都不敢喘,陛下果真如传闻那般宠爱摄政王。 而秦见祀仍旧冷冷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头都不带回。 贺子裕见状,眼神示意在前头赶马车的小卓子。 小卓子面上神情几分不愿,但还是硬撑着喊出嗓子来,“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前边,只留一个背影的秦见祀闻声即刻回过头来,对上趴在车窗边笑眯眯的贺子裕,随即眼睛微微眯起。 贺子裕勾了勾手,“摆驾,去摄政王府。” 赶马车的小卓子一声中气十足,“是!” · 马车停到摄政王府,贺子裕从车上下来,秦见祀的手照例伸过来让他扶着,只是眼神淡漠地望向别处。 贺子裕见状挠了挠人手心,见秦见祀还是没有反应,才郁闷地下了车。 家丁推开厚重府门去。 只看见满院的各色花灯随风微晃着,挂在树间,悬在屋檐下,在微暗的天色里散满迷离昏黄的光,秦见祀目光微怔。 贺子裕负手上来,撞了撞他肩膀,“上元节安康。” 他抬起眼去,“上元节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朕是天子,”贺子裕转头看他,挑起眉头往里走去,“朕说今日才是上元,那今日就是上元。小卓子,你说是不是?” “是!” “秦见祀,还不陪朕过节。” 秦见祀冷嗤一声,跟着迈进门槛,嘴角却微微扬起。 · 贺子裕走过满院花灯,回想起王总管走的那日,他拦住了那两个阴差。 原来楚江王历劫两世,第二世却是凭白添出来的。 “火医地狱的火能钻心啮骨,关进去的从来是罪大恶极的人,寻常神仙关进去也难受住,楚江王却硬生生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