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像是在跟虞沛搭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潘娘——!潘娘——!”那青年高举起胳膊,挥舞着手里的铁环,“记得来找我拿!” “当啷——”潘娘头上的铜钗在轿子的剧烈摇晃间坠落,磕着轿窗的铁边后掉入一片尘土间。 “等等,你钗子掉了。”虞沛想捡,可人太多,根本没法停住。 潘娘的笑声从前方传来:“掉就掉了吧,这钗子送你啦,你别嫌——哦,对了,劳烦你帮忙给铁匠哥哥说一声,那九连环做得漂亮,我以后再来取!” 虞沛仅顿了那么一步,就被拥挤的人群抛在后头。 唢呐锣鼓吹吹打打,远远儿地去了。 她垂下眸。 地面脚印杂乱,铜钗子半掩在尘土中。 在这黯淡无光的地方,这枝铜钗却亮得惊人,仿佛流光溢彩的珍宝。 她躬下身,指腹挨着钗子的瞬间,周身场景陡然发生变化。 像是被掐死了脖子,周遭的喧闹声瞬间消失。 轿子没了,人群散得干净。 天色也更黑、更暗。 ——脚下已不是那条尘土飞扬的泥路,而是一个窄窄小小的院子。 院坝打得不平整,走起路有些硌脚。 这院子里,唯有前方的一扇窄窗亮着飘摇的烛火。 虞沛下意识朝那窗子前走去,身后随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嬉笑怒骂的动静。 她转过去,恰好瞧见四五个人簇拥着新郎官进了院门。 那新郎显然喝大了,走路时踉踉跄跄,头发乱散,一条红带子缠在手上。 同样是红色,可他身上的红像蒙了层风沙,黯淡无光。 虞沛朝旁一躲,忽感觉身侧有气息迫近。 她偏头而望,在夜色里对上一双漆亮的凤眼。 “烛玉?”她快步走近,将他上下一扫,“从没见过你穿成这样。” 跟围着新郎的人差不多,他一身裋褐短打。因着身形高挑,倒显得清爽板正。 烛玉往土墙上一靠,双手环胸道:“怎么样,见着那潘娘了吗?” “现下成婚的就是她,不过……” “怎的?” 虞沛瞥过视线,犹豫道:“不过她的性子很好,很欢泼,也很可爱。” 恰应了老铁匠的话,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且朝气蓬勃,像是招摇在春风里的一束花。 烛玉:“听你这么说,与她成婚的那个反倒更像是害人的鬼了。” “那新郎?”虞沛转过去看那醉醺醺的男人。 这记忆里也有他的一部分,所以他的脸庞清晰可见。模样算得清俊,不过喝多了酒,额角鼓起的青筋有些吓人。 “嗯。”烛玉挑眉,眼底流泻出蔑然,“说话做事,没一处叫人看得起。” 虞沛正惊讶于他的评价,就听见旁边那些人开始起哄,急着把新郎往门里推。 新郎进去了,那几人却没走,推攘着挤在窄小的窗户前往里看。 还有一人往手上吐了唾沫,戳破窗子,凑得更近。 虞沛拧眉,心底莫名起了火气。 “有什么好看的?”她气冲冲上前,“还不快离远些!” 那几个朝她看来。 哪怕他们的脸都像是揉皱的纸般模糊不清,虞沛也依旧瞧出了怒意。 不过那怒火在看见她身后的烛玉后,压回了不少。 其中一个道:“你这女娃,吃了酒就乖乖儿回家去,在这打什么转。” 另一个胖点儿的轻哼:“咱几个跟新郎是好弟兄,又不闯进去,喜事上闹一闹再正常不过,要你们在这儿管什么闲事。” 虞沛的怒火半点没消。 就在这时,她听见屋里的潘娘道:“诶,外面有人。” “是有人,我几个朋友。”那新郎语气温和,他应是将蜡烛拿在了手里,烛火从窄窗的左侧慢悠悠飘至中间。 “朋友?”潘娘没羞没恼,一把嗓子很是轻快,“能不能先让他们走远点儿?他们在外头,我有些不自在。” 新郎低低笑了:“他们不会闹得太过,放心。” “可我不喜欢。”潘娘心直口快,“你先让他们走,再回屋里来。” 一时沉默。 许久才听得新郎道:“我都说了,他们是我朋友,不会闹得太过。” 这时,他的语气已因不耐而显得有些生硬。 “我也说了!”潘娘道,“我不喜欢,你——” “啪——!”屋里传来阵脆响。 虞沛眉心一跳,想也没想就转过身,一脚踢开门。 身后的几人原还在笑新娘子脾气大得压压,转眼就见新屋的门被踹了。 他们登时冷了脸,几个男人相继上前:“你这混账丫头,闹事不——啊啊啊——!” 烛玉就近取了根房前打狗的竹条,横过抽在最前面那人的脸上。 竟打出条见骨的血口,疼得他满地打滚。 那几人怔了一怔,随即被酒意挑起更多怒火。 “混账东西,你干——别打,啊——!别打!” 他们被打得没地儿躲,虞沛则已踢开门进了屋。 那株朝气蓬勃的花,如今却蔫蔫儿地蜷躺在床上。 盖头歪斜,潘娘捂着脸一言不发,只身子在抖。 新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手还僵在半空,脸上似有歉疚。 但这份歉疚消失得很快,尤是在虞沛闯进后。 他拧眉望着闯入门的陌生人,说话时酒气飘散。 “你谁?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敢乱闯?!” 虞沛没理他,上前去看潘娘。 可刚走一步,就被新郎拿挑盖头的秤杆拦住了。 “哑巴还是聋子!没听见你爷说话?今儿个大喜的日子,我不找你麻烦,还不快滚出去!” 他拿秤杆去打她的肩,还没挨着,就被虞沛紧紧抓住了。 新郎重哼,意欲抽出秤杆。 秤杆却纹丝不动。 他脸色一变,怒道:“你这小混账,还真要较劲是不是?!” 虞沛也不看他,一直盯着潘娘。 她撑着床沿慢吞吞坐起身,盖头摇晃,露出小半脸颊。 还是泛着红。 却又浮着微肿的青紫。 那张红艳艳的嘴也不见丁点笑了,苦涩地抿着,隐见一点莹莹泪珠。 “真听不懂话?”新郎高抬起另一手,掌心对准了虞沛的脸,“说了让你——啊——!” 虞沛一手拧断了他的腕,又屈膝狠踢向他的腹部。 新郎吃痛,连连后退几步,捂着肚子呕出几大口酸水。 潘娘从头昏耳鸣中回神,看见他飞落在地。 她愣了愣,手背托起一角盖头。 烛火昏昏,将那小半脸庞映得暖黄。 她望着虞沛,好一阵,忽笑了。 “是你呀,怎么讨喜酒讨到新娘屋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