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和谐的。那么眼前的乔森，就像黑色的火，在安静地烧毁和谐。或者更加具体的，克里斯仿佛置身在大理石修葺而成的美术馆里，有无数或浓烈或冷艳的油画正展出；他百无聊赖地路过着一幅幅作品，然后瞥见白色砖墙上烧得焦黑的画布。 那很出人意料，很震撼。还很有趣。 乔森抱了莉娜好一会儿，才将她重新放回床上，还替她掖好了被子。 克里斯自觉地让出了点位置，等着乔森出来关上门，然后低声道：“……真的不是你亲生女儿？” “不是。” 两人原路离开，刚踏出舍楼的大门，就看见不远处亮着的手提灯。 “！” 克里斯下意识想躲，然而大门已经被乔森关上，四周空空荡荡，根本无处可躲。他屏住呼吸，再不敢乱动，盼望着手提灯的主人不会往这边瞟。 但事与愿违是常事：“谁在那里？” ——是神父。 “是我，Snake，”乔森低声回应，“还有Fox。” “你他妈可以不说这句……” 灯光停在原处，过了几秒才有回话：“去休息，明早七点来礼拜堂。” 克里斯这才呼出一大口气——就算知道自己会死，马上死和明天死之间，他还是更喜欢明天死。神父没再多说，提着灯往他的住处去了。克里斯和乔森重新回到储藏室，再下去地下室。其他人都不在，地下室安静得像坟墓；两人无话，各自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拿钥匙开门。 克里斯突然说：“晚安。” “……晚安。” 那是一条巨大的狗，呲着牙，露出肉红的牙龈，唾液粘稠地从牙缝从嘴边往下滴，拉出细长的丝，再滴落砖石地面。 啪嗒。 他听见自己在咆哮，声音发颤着咆哮。 巨大的狗也在咆哮，包含警告、威胁还有杀意的咆哮。 人和动物之间没有绝对的强势弱势，在为生存而厮杀时，人和动物其实是一样的。 他抱起几乎比他脑袋还大的石头，颤抖着，哭着，咆哮着，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朝着巨大的狗扔出去。这一局生死搏斗便在石头砸中狗的瞬间有了结果。巨大的狗呜咽了两声跑开了，他缓了好几秒，才发着抖去捡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块肉，落在地上的肉，他和大狗争夺的肉。 他腿发软，扑通跪在了肉面前，看上去像在膜拜神灵。然后他捧起沾满灰尘的肉，没有擦眼泪的余力，也没有擦去那些灰尘的余力。 他张开嘴，张到嘴角近乎要开裂地扯着作痛。 他好像变成了那只巨大的狗，唾液和眼泪往下滴着，他用不够尖利的牙大口撕咬。食物滑过喉咙口，掉进他空荡荡的肚子里，那种感觉足以让他发疯；他越吃越快，越吃越快，那块肉足够多、足够大，吃到他迟钝地迎来饱腹感时，手里仍还有些残留。 他终于停下，仍咀嚼着，无意识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 鲜红的血从他指缝往下渗，剩下的肉块上，一只翡翠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还有半张张着的嘴，好像有很多话要说的嘴。 “呕——！！” 克里斯从噩梦里惊醒，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厕所。他佝偻着腰，抱着盥洗台猛地呕吐。前一天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他呕出了些残渣和水，恶心感却仍没有消失。直至他什么都吐干净了，连水都吐不出来了，他仍无法控制地干呕了好几分钟。 噩梦的片段仿佛跟着那些呕吐物一并流进了下水道里，等克里斯终于缓过来，喘着粗气看向镜子时，他已经完全记不起自己梦到了什么。 他手抖得很厉害，好半晌才拧开水龙头。 水声哗啦啦地响，克里斯仓皇漱口，再洗了把脸，再抬起头看向镜子。洗手间里只有一盏挂壁的油灯照明，暖黄的光下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他的眼白爬满血丝，眼下乌青，整张脸透出难以名状的死相。右边的智齿还在痛，但这痛反倒像一种他仍活着的证明。 他扭头出了洗手间，踉跄着去翻随手扔在床脚的外套，从里面翻出装麻药的塑封袋。 最后一颗了，又该买了。克里斯混乱地想着，把那颗麻药扔进嘴里，干咽下去。 药效发作需要一些时间，可他却感觉所有的恐惧和慌乱都被这颗麻药消解了。他无力地倒在床上，也再没有力气去关上厕所的水龙头。 克里斯听着持续不断的水声，缓缓沉进幽深的海域。 他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冒出了乔森的脸。 “……操，为什么是他啊。”克里斯嘴唇都张不开，声音黏糊糊的，“如果没有威士忌，寿司也可以，寿司你知道吗？寿司……就那个，长在树上的……” 天旋地转中，克里斯听见蝴蝶破蛹的声音。 他喃喃念着无意义的话，始终睁着眼。眼前有繁复色彩在闪烁，世界像水一样荡着涟漪，乔森占据着视觉中心，其他都变成衬布。 克里斯太清楚了，麻药正在狠狠地发挥作用。 这滋味就像在草莓上铺满奶油，会让人感到幸福。 他唯一不解的是为什么幻想中会突兀地出现乔森，而不是前一天看过的脱衣舞女郎。但很快他又觉得释然了，因为乔森本身就很突兀，所以他突兀地出现，逻辑又很顺畅了。他想起那次和乔森的亲吻，接着千万只刚破蛹的蝴蝶齐齐张开翅膀。 “什么啊，”克里斯甚至意识不到自己伸出了手，“你又想干什么？” 他搂住乔森的脖子，很强硬地将人拖下来——但强硬只是他的感觉，实际上他反而支起了上半身——拖到自己面前。 “Fox……” “不要叫我Fox，”他说，“跟，我，念，克里——斯。” “Fox……”二三零六九二〃三﹐九?六?追文﹀整﹂理 “No。” “……克里斯。” “Yes。” 克里斯亲吻上幻觉中的嘴唇，不由地感叹这麻药真好。那嘴唇的柔软、温热，甚至若有若无的鼻息，一切感受都很饱满。 真实的乔森不会问，清醒的他也不会说——接吻的感觉其实很不赖，只比嗑药上头差一点。 他很生疏，在混乱中小心翼翼地轻轻吮吸着唇瓣；忽地，从伊甸中爬出了蛇，钻进他的嘴里。 “唔……” 克里斯睁大了眼。 在蛇野蛮地碾住他的舌头时，原本流动着不断分解重组的世界突然安定。残存的药效似乎也被压制住了，克里斯倏地清醒过来，但乔森没有消失，吻也没有停止。 但他也没清醒几秒钟，吻似乎接替了麻药，他又陷入另一种迷幻里。 男人的舌和他的舌头纠缠，时不时扫过上颚，引起酥酥麻麻的快感。对方偶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