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详的回忆，始终是笼罩在兄妹两人心头的阴霾。 “我知道，哥哥。”布利妮认真地说：“我知道，但我想要试试。” 布莱克难以置信地摇头： “可是……布利妮！” “我不能永远被哥哥保护在身后。” 布莱克先生愣住了。 他的神色有些茫然，然后变得受伤。 布莱克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妹妹虽然理解不了世界的恶意，却比任何人都容易受伤。 她不会诉说，只会躲起来哭泣，哭到昏迷在某个昏暗的角落。 所以，布莱克始终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妹妹面前，仿佛全世界都是敌人，连吹过的风都恨不得帮妹妹挡住。因为他牢牢地记得，他的妹妹是个脆弱的小女孩。 所以，他逼着自己快速成长，只想让自己能保护妹妹，让她永远不要受伤，不要无望地哭泣。 就这样，过了很多很多年，保护已经变成了本能。 他也坚定地想，他会一直保护他的妹妹，直到无法站立的那一刻为止。 然后，他听到他的妹妹告诉他： 哥哥，我不要你的保护了。 第46章 兄妹 ◎一个属于爱的奇迹◎ 布莱克单膝跪下, 仰视他的妹妹。 这是一个会让妹妹感到轻松的姿态，他很清楚。 “布利妮，我从来没有想要把你绑在身边, 我只是，我只是不放心你离开我……”布莱克粗糙的、布满疤痕的手向上抬起，托住了布利妮的手掌：“你不懂得争吵, 分不清谎言和欺瞒，我怎么能放心让你独自面对这些呢……” 布利妮的手腕内侧有很多伤疤, 那是她无法挣脱崩溃情绪的时候，用指甲、牙齿和石头给自己留下的痕迹。 她在绝望的时候会尝试杀死自己, 布莱克曾亲眼见过那样的场景。 布莱克先生很少做梦，但每个让他深夜惊醒的噩梦，必然以妹妹血淋淋地倒在黑暗里作为结局。 他害怕极了。 “跟我回镇上，好不好, 布利妮？”布莱克的声音近乎哀求：“或者我们去更远的地方，我离开商队，带着你，我们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小村庄，然后好好生活……” 他听到首领唐尼兹先生在他身后“啧”了一声, 但他不在乎。 妹妹比什么都重要。 布利妮在哥哥期盼的眼神中，轻微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能永远像个小孩子, 坐在马车里，让哥哥辛苦地赚钱。” “我不辛苦, 布利妮！我从来没有觉得辛苦，只要你健康快乐, 我永远都不会感到疲惫！”布莱克缓缓塌下了肩膀, 垂着头, 沮丧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我只是想多赚一些钱，然后带你去圣城，找最好的医师……” 他的视线低垂，只能颓丧地盯着妹妹的鞋尖。 那里的羊皮有一小块磨损，像是被木头或者什么粗糙的东西刮蹭过。 可是布莱克记得，几天前——领取了任务即将出远门的前一晚，他给妹妹擦了每一双鞋子，那时的羊皮鞋子分明还是干干净净的，连泥土的痕迹都没有。 羊皮当然经得起受伤，可是，他脆弱的妹妹呢？ 布莱克深吸一口气： “布利妮……哥哥很欣慰，但是，我绝对不会任由你为了几枚金币而冒险……”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哽咽。 有些突兀地，一道柔和的女声在布莱克身后响起： “与金币无关。” 布莱克转过头，布利妮抬起了眼睛，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披着雪白斗篷的身影上。 她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刚好是布利妮不会感到抵触的安全距离。 圣女微笑着说： “我看到，一朵晚茶花般美丽的灵魂，正在渴望广袤的光明。” 闻言，布利妮原本暗淡的眼睛睁大了，午时的阳光在她的眼底汇集，仿佛将她的眼眸也一同彻底点亮。 圣女的话语并不隐晦，任谁都能听得懂其中的含义。 布莱克的回答有些迟疑，他甚至没有办法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但您或许并不知道，晚茶花是很容易凋谢枯萎的。是的，对于别人而言，它只是一朵漂亮的花，但有人视她如生命，甚至重于生命。” 圣女轻轻地笑了。 她探出指尖，隔空点了点： “分明有人珍惜地将她托在掌心，又怎么会轻易破碎呢？” 圣女指尖的方向，是布莱克珍重托起的双手。 他温柔地、悉心地、本能地，将布利妮的手呵护在掌心中央，拢进最温暖的地方。 自闭症患者能不能痊愈？ 苏娜曾经向心理学教授提出过这样的问题，但她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 心理疾病始终是医学领域里最独特的分区。它很难用影像或数据来判定病程，也无法用统一的指标来计算治疗进度。 人的心理总是神秘、复杂、瞬息万变。 但在心理疾病的研究中，公认的良药并非那些化学合成的药片与针剂——而是患者本人的自救欲，与不计回报且永无边境的爱。 幸运的是，这两剂良药都握在布利妮女士的手中！ 在布莱克先生出现之前，苏娜对于布利妮的情况仍抱有顾虑，在她的认知里，让这样的患者直接接触社会工作是一种不负责任。 但布莱克先生出现之后，苏娜顿时觉得心中一定。 稳了！ 患者本人有坚定的重建社会关系倾向，而患者家属又可以提供无限的安全感，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治疗条件，为什么不放手试试呢？ 再不济，还有个来自数百年后的心理学全系第一在全程关注呢。 何况布利妮女士也不是心智未发育的小孩子……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苏娜将自己的手指收回到毛皮披风下。 她温和地微笑着，保持着轻柔的语气：“当花朵渴望在阳光下绽放，或许，那就是她向世界张开的怀抱。” 布莱克并没有回答，他沉默地垂下眼，又转头望向了自己的妹妹。 在哥哥的注视中，布利妮再次点头： “哥哥，我要试试。” 布莱克犹豫着说： “好吧，布利妮。但是，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留在塞勒村陪着你？” 身后传来了唐尼兹先生很大声的咳嗽，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出他的不满。 布莱克继续说： “当然，我不会帮你做所有事情，布利妮。你想要工作、交谈和接触，这些都没问题……我只是想要确保一件事：当你需要我的时候，转身就能找到我。” 在接近正午的灿烂阳光里，布利妮对着哥哥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明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