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欺诈罪,只要超过半数的审判会成员同意判决,被指控的犯罪者就将得到制裁; “反之,也有很多人因审判会的表决而被判无罪释放,比如某个盗窃了主人家财物的男仆,他在当庭痛哭着控诉他的主人如何恶劣虐待他,最终他不仅被判无罪,还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当然,这笔赔偿来自于教堂对他主人家的罚款。 “人们认为这样的判决非常公正,并要求赋予审判会以更高的权利。于是审判会变得忙碌起来,每桩案件都需要他们的参与,所有难以判决的案子,都可以经由审判会的表决而得到令人满意的裁断。” 苏娜沉默不语。 她很难评判审判会成立的初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称得上一种相对而言比较民主的判决方法。 但它绝不公正,也缺乏一种绝对完善的制度作为规则——这种完全出自于主观做出判断的裁决模式,让苏娜想起了被公投的苏格拉底。 纱弥神甫的声音非常平静,她继续讲述: “这样的盛况持续到了一年前。 “因为,两年的任期已经结束,审判会的成员们需要经过镇民们重新表决,进行新一轮的公投轮换。 “于是一切变得混乱起来,有人为了续任四处奔走,有人为了上位一掷千金,有人四处宣扬某位前任审判会成员的恶劣行迹,有人吹捧某位成员的判决从未出错。 “在这样的混乱中,第二任审判会成立了,但闹剧并未因公投结束而落下帷幕。 “审判会与教堂开始频繁接到镇民的指控,包括渎神者、被诅咒者、魔鬼与巫师。 “有人指控家里的女仆被魔鬼诱惑,因为她在更换衣物的时候没有反锁房门,而恰巧进入的男主人看到了她背上的魔鬼印记——一颗红色的痣。他们当庭剥开了女仆的衣物,事实证明,那颗痣真实存在,所以女仆被判决有罪,她被驱逐出了丹弗镇,永远不准回来。 “但邪恶的存在并未随之一同被驱逐。 “相反,从那以后,魔鬼开始在丹弗镇横行。” 似乎是有些疲惫了,纱弥神甫很少一口气讲述这么多话。她停了下来,去壁炉边倒了两杯蜂蜜水,将其中一杯递给了苏娜。 苏娜却仍旧沉浸在纱弥神甫方才的讲述中,极为缓慢地说:“从那以后,指控与裁断变得越发草率与疯狂,无论是审判会还是指控者,没有人再关心真相。所有人都会拼尽全力找出别人身上的红痣,尤其以没有依靠的底层女性为首……对吗?” “相去不远。” 纱弥神甫喝了一口温水,这样回答。 果然…… 苏娜疲惫地叹息。 在她阅读过的历史上,猎巫行动几乎席卷了整个欧洲,不计其数的女性被烧死在火刑架上,其带来的争端、焦虑、厌女与动荡持续了数百年之久。哪怕只是翻阅那段史书之时,苏娜也很容易感到发自内心的惊惧。 但是现在,活生生的审判就发生在她身边,而她即将直面这一切。 “神甫女士,若无人阻止,这必将酿成一场灾难。” “我看到,人们将私人恩怨倾倒进公共河流,于是所有人共饮仇恨,随之而来的惶恐与动荡终将蔓延至整个世界。”苏娜轻声说:“很遗憾,我能看清根源,但却无从解决。” 那需要更大的权力,更高的地位,和更顶级的人脉…… 纱弥神甫轻轻拍了拍苏娜的肩,她的掌心温热,声音平和沉稳:“不必为无法抵挡命运的洪流而感到自责,孩子。至少在塞勒村,绝无可能出现指控女巫的案件,这已经是你的成就。” 苏娜看了看神甫女士,从那映着灯火的眼神中读到了温暖的关切。 “您说的对,女士。” 纱弥神甫微笑着说: “夜深了,早些休息。你看起来很疲惫。” 猛然间,“呼啦”一声,她们身边不远处的窗户被吹开,急骤的狂风吹进来,壁炉里的火苗也开始了不安的波动。 桌上的烛火强弱不定地反复挣扎了几次,终于发出“哧”的微弱声音,就此熄灭了。 细白的轻烟被风吹散进黑暗里,烛芯上只剩几点明灭的火星。 苏娜坐在剧烈的寒风里,盯着那颗火星渐渐隐没,心中莫名地陡然一沉,生出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在米娅女士来到塞勒村修道院的几天后,苏娜见到了她本人。 米娅从来不会出现在塞勒村的村民面前,包括她仍在塞勒村的家人,她害怕家人会把她送回丹弗镇,更怕自己这个“女巫”会拖累家人。 事实上,除了纱弥神甫和小修女们之外,米娅女士不愿见到任何人。她更喜欢把自己关在那个幽闭的小房间里,最多只会在夜幕降临之后,披着纱弥神甫送给她的黑色长斗篷,蜷缩在教堂的壁炉边,双目无神地盯着燃烧的柴火。 这位年轻的女士看起来极为瘦削,发丝枯黄,但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苏娜就知道,米娅女士最严重的问题并不在于身体,而是那段失败感情带来的、精神方面的创伤。 那段糟糕的婚姻中,她所受到的伤害,或许远不止纱弥神甫转述的那么简单。 米娅女士倒是并不恐惧苏娜,她并不介意与温和无害的圣女共处一室,也会小心地接过苏娜递出的蜂蜜水。 但与渴望融入社会的布利妮女士不同,米娅完全没有打开心防的意图,哪怕面对苏娜的时候也甚少开口——在心理创伤尚未完全恢复的时候,减少刺激未尝不是好事。至少苏娜是这样认为的。 苏娜是个合格的陪伴者,她从不窥探患者的伤疤,陪伴本身就是一种治愈的过程,塞勒村的气氛总是轻松又闲适,她相信时间会帮助米娅女士慢慢走出来。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一切戛然而止。 那时的教堂里空荡荡。 两名小修女照例站在内外堂间的门边值守;苏娜与纱弥神甫坐在洞开的窗边,商讨关于春耕的问题;而米娅女士缩在壁炉边的矮凳里,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圣典。 教堂的门豁然打开,强风从窗户里呼的一声吹进来,苏娜眼疾手快地伸手压住了眼看要被吹飞的一摞文件。 是负责守卫城墙的村民。 他的额头渗出汗水,气喘吁吁地报告:“神甫,村口来了一队陌生的人……他们说要到塞勒村教堂里来,不开门就放火烧了我们的村子!” “咚”的一声闷响。 米娅女士膝盖上的圣典滑落到地上。 纱弥神甫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们是否自称……丹弗镇教堂的审判会成员?” 村民点头。 “转告他们,塞勒村教堂没有他们要找的人。”顿了顿,纱弥神甫又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