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越来越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继续龟缩下去了。 偏安一隅,在塞勒村筑起高墙,用火铳和伪装保护着自己,每天的生活被听道讲经填满……是的,这样诗意田园的生活的确非常美好。 但是在宁静生活的同时,她也感觉到了越来越深重的不安。 这个时代怎么可能有真正的世外桃源? 百里之外的多伦王国近乎被铁蹄踏碎,间谍出没在塞勒村外的荒原,驻地骑士整日不间断地巡逻边境,丹弗镇正在酝酿一场或将卷席世界的风暴。 身处近似群狼环伺的环境中,塞勒村的安全又能持续多久?就算她继续躲在塞勒村做她的圣女,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既然时代的漩涡已经近在咫尺…… 那她凭什么不能踩着巨浪,去尝试着触碰真正的权力? “如果你拒绝……”博克斯先生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接受集中管制,也愿意等待你们的审判。”苏娜将挂在椅子上的兔毛斗篷披在身上,平静地补了一句:“不过,我需要最后向主神告解祈祷,请几位先生去教堂外等候。” “女巫小姐,你是想循着窗户逃走,对吗?我见过女巫骑着扫把飞到天上,我知道你也可以做到。”那个始终阴沉着脸的律师说:“这将成为你的罪证之一,虽然我们不会给你逃走的机会。” “你们这些体面先生总是在啰嗦废话!嘿,赶快把女巫捆回去丢进地牢,今晚的‘白桦树’有好酒……” 屠夫骂骂咧咧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捆绳子,招呼着同伴一起;律师先生也踩着他的厚底皮鞋,跟着屠夫向苏娜的方向走来。 ——他们竟然打算强行将苏娜绑走。 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已经很熟练于这种强制收押行为,不知在别的“女巫”身上尝试过多少次。 只有博克斯牧师站在原地没有上前。 不过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他的地位比较高,这种差事大概也很少需要他亲自动手。 苏娜的视线扫过了所有人的神情,脸上没有丝毫慌张。 她甚至仍然保持着平和的微笑: “先生们,这里是塞勒村教堂,请注意你们的态度。” 四位原本守在门边的修女齐齐站在了苏娜面前,像一道黑色的薄壁,挡住了屠夫先生与律师先生的路。 屠夫满是横肉的脸上浮现了类似狰狞的笑容。 他对苏娜和风细雨的警告视若无睹,几步来到修女们面前,抡起了相当于女孩的脑袋那么大的拳头,露出低劣而丑陋的狞笑: “教堂?修女?别搞笑了,只不过是一群没人娶的小处女而已——!”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剩下的半口气卡在嗓子里,发出难听的气流声。 当然,他的拳头也没能落下。 整整齐齐的四把火铳对准他的脑袋,黑洞洞的黄铜枪口与他打了个照面。 在划开保险的清脆“咔嚓”声中,屠夫先生整个人滑稽地凝固住,脸上的笑容和肥肉都缓缓僵硬,眼皮不自主地抽动。 苏娜慢慢系好兔毛披风的系带,微笑着望了过去: “你当学会以礼待人,先生; “因这是主神的教诲,免得人粗鲁如兽畜。” 第73章 巫术 ◎当他们指控你的时候◎ 马车颠簸着穿过荒原的砂石路, 他们距离塞勒村越来越远。 从被风吹开的布帘缝隙中望去,荒原仿佛茫茫无际。 博克斯先生坐在她的正对面,另外两个审判会的成员分别坐在苏娜的左右两侧, 似乎在防止苏娜突然骑着扫把从窗户飞走。 苏娜被挤在中间,微微抽了抽鼻子。 马车里的气味让她有些不适,她更想坐到窗边去…… 她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 即将面对的未知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但她很清楚,这是必然选择的道路。 苏娜看着马车窗帘透进来的一小片荒原, 漫无目的地想:圣女阁下总要走出塞勒村,走到更危险也更高远的地方去——就像她走出圣典的预言书, 走出教堂的祭祀坛,走进这复杂诡谲的世间一样。 马车颠簸中,坐在苏娜对面的博克斯先生突然敲了敲车厢的木板,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记得你有一把火铳, 女巫小姐。” “博克斯先生的记忆力一向令人钦佩。”苏娜悠悠地将十指交错叠起,搁在膝盖上:“不妨猜猜看,今天的我究竟有没有携带它出门?” “看来你完全不了解审判会,也不了解你的处境,女巫。我们没有必要玩这种无聊的猜谜小游戏。” 博克斯先生冷笑着做了个手势: “搜身。” 坐在苏娜左右的两名审判会成员一齐转向了坐在中间的圣女, 油腻低劣的目光几乎凝成实质,让她感到有些恶心。 眼见那个屠夫已经挽起了袖子, 另一侧的律师也露出了阴沉的笑容,苏娜无声地勾了一下唇角。 “那怎么行呢, 先生们?” 她缓缓垂下眼睛:“无聊的猜谜小游戏已经开始了,第一题将由我公布答案。” 她将右手伸进斗篷里, 握住了火铳的手柄, 拇指推上了保险销。 然后, 苏娜微微抬眼,盯着博克斯牧师的眼睛,唇角勾起了一个淡漠但锋利的微笑: “答案是:这把火铳就在我的手中。” “咔嚓!” 金属碰撞的脆响回响在马车的车厢里,那是保险被推开的声音。 身侧两个男人的表情同时顿住。 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屠夫先生与律师先生又一齐望向了坐在对面的博克斯先生,似乎在等待着他们之中地位最高的人下达指令。 而博克斯先生看着苏娜藏在白色斗篷下的手,无法抑制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没有人不惧怕火铳,它几乎等同于死亡。 马车里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下一个问题,”苏娜盯着博克斯牧师,笑得温和至极,“猜猜看,我打算对谁开枪?” “……” 博克斯先生的额角渗出了一点汗水,剩下两人的表情也难看得要命。 整个马车的车厢里,只有苏娜仍旧保持着体面的微笑,剩下的三个男人都如临大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看不见的右手。 无论体力如何占优,绝不可能有人敢和一把火铳硬碰硬。 他们甚至不敢做出回答,生怕开口之后,那把火铳就会顶到自己的额头上。 苏娜含笑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博克斯先生的脸上,在他的额角逡巡片刻后,又看了看他的眉心,似乎正在估量第一枪要开在哪个位置。 她的目光冷漠而暗含压迫感,很容易让博克斯先生回忆起上次见到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