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春怨 (第1/3页)
贴身丫鬟紫萸正替她挽着发髻:“现在啊,长安城里的贵妇们,额黄不时兴了,流行斜红!”李琼奴暗忖片刻,忽道:“紫萸,我突然想吃南市嘉果铺透花糍了,你能替我去买吗?”紫萸不加沉吟,迅速给李琼奴插好了发簪:“好的,奴婢速去速回。”说罢,便动身离开了沉璧斋。李琼奴深深凝望着她的背影,仿佛永别似的一直目送着,直到她轻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庭院拐角,她摸了摸一丝不苟的发髻,在镜中仔细地检视着自己的妆容,她换上了一袭白衣,那是母亲生前的衣裙。她在香炉中烧净了自己所有的手稿,看着明灭的火星一个接一个爆裂,灰烬之中,还散发出经久不息的香气。接着,她在案头留下了一封昨夜写好的绝笔,,一切完毕,提着一坛酒,便独自走到了王府的最高处——凌霄楼上,那是京城中数一数二高的建筑物,站在上面,远远望去,可以俯瞰整个长安。李琼奴打开窗户,万千气象进入眼底,她静静啜饮着,那是母亲在怀她的那一年亲手所做的佳酿,十七岁过去,一直埋在庭院中的树下,那酒初尝甘冽清苦,余味却苦涩不堪,如女儿泪,她斜倚着栏杆,眼中万念俱灰。“母亲,我要去九泉之下和你作伴了。”李琼奴噙着泪,笑吟吟自语道。\\是一阵幽怨的歌声打破春酲园宴会的喧闹——“去年何时君别妾,南园绿草飞蝴蝶。今岁何时妾忆君,西山白雪暗晴云。玉关去此三千里,欲寄音书那可闻……”奇的是,那歌者明明声音轻柔,初闻如度春风,却渐渐颇有响遏行云之势,短短十六个字,隐隐含着某种难言的幽怨,令众人一时间瞠目结舌。灵澈刚到嘴的竹笋哽在喉头,一口气没喘匀,差点为之窒息,他精通音律,听出这是李太白的《春怨》。此曲只应天上有,若出现在人间,歌者必然超尘脱俗。曹舞阳带回一队人马,忽然高喊道:“禀告王爷,郡主坐在沉璧楼最高处的阑干上,似乎是要轻生!”\\李奉元二话不说,抄起手杖,跌跌撞撞地朝门外疾奔而去,灵澈跟随乌泱泱的众人,也到了这一处特别的风光之中。高百尺的沉璧楼如一堵悬崖,不慎坠落,便是粉身碎骨。一个白衣女子坐在一扇大开的琉璃琐窗上,悠然荡着双足,哼着不属于人世的歌,仿佛眼前的这片天地,不过是她的一个秋千。她一袭素白的留仙砑罗裙随风而舞,怀里抱着一团雪白毛茸茸的肥猫,众人如同中秋赏月似的仰望着,她如广寒宫里抱着玉兔的嫦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天外飞仙。灵澈茫然地仰首,那张脸仿佛遥在天边,也近在眼前——疏淡若云烟、总是微蹙的细眉,浓发覆额,凤眼薄唇,他神志恍惚,心中蓦然间燃起燎原大火。李奉元的手几乎要把手杖捏断,语气如同哄劝一个调皮的孩子:“琼奴!你听话,有什么话好好说,太高了,危险!退回来!”随即朝曹舞阳挥手示意', '')('第一回 春怨 (第3/3页)
,曹舞阳闻言会意,偷偷地潜入沉璧楼。李琼奴高高在上,谁也不看,似乎在眺望远方,怀里的那团肥圆的白猫发出凄厉的叫声,她仿佛不用看就能猜透李奉元的心思似的:“曹舞阳一过来,我就跳下去!”曹舞阳无法,只能无奈地僵在原地。“天上”一个人,地下”一众人,就这么对峙着。“她死了,”忽地,上面飘来她这样一句话,话音如神谕,被几重朱墙弹出数声回音,“她托梦给我,说你们让她死后不安。”李奉元的脸色可不大好看:“琼奴!你坐稳了,有什么话好好说!”李琼奴微微一怔,缥缈的声音落到灵澈耳畔:“敢问上人,这世间,真的有轮回吗?”被她的目光意外“临幸”,灵澈局促地搔着头:“女施主,苦海无涯,死如再生,令堂撒手人寰,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请你节哀!”李琼奴轻声叹道:“我没有这么超脱,王府是个大笼子,她想飞出去,振动双翅,却耗尽了所有力气。”众人不以为意,却只当她这又是一句疯人的乱语罢了,资格老的门客都知道,这个郡主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满嘴光怪陆离的话,不足为奇。她就这样轻声呢喃着,一遍一遍重复着,细微的话语却尽数落入灵澈的耳畔。灵澈忍住喉咙里的抽噎,心中思绪万千,却无言以对。忽然间,她流云般的裙摆掣动了一下,大家都以为她要一跃而下,纷纷伸手去接,可眨眼之间,她还是泰然地稳坐高处,只有方轻薄如蝉翼的白罗帕如一羽惊鹄,不偏不倚地朝灵澈飘来,他将伸出的双手高举,迅捷利落地抓住,那帕子柔软,还是温热的,恍如滩春水。而高处的她咯咯大笑,天真无邪,因为成功戏耍了众人而感到快意:“上当了吧!瞧你们那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灵澈觉得她居高临下的淡漠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向他散射而来,他一面脊骨发凉,一面脸颊滚热。他不动声色地展开那帕子,帕子上绣着渔翁江上垂钓,是南唐李后主的题画《春江钓叟图》,右上角题有几行飘逸行书: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李奉元大手一挥,极尽主公豪阔:“众位,谁有妙法能让犬女无恙,本王赏金十万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门客们摩拳擦掌,馊的主意,妙的计策,层出不穷,可要么实施难度太高,要么会伤害道李琼奴本身,以至于没有一个能够入李奉元的心。灵澈沉吟半晌,终于鼓起勇气缓步走到李奉元面前,他将长眉一吊,双手合十道:“侯爷,贫僧有一法,可让郡主安然无恙。”李奉元两手交叠,拄在拐杖之上,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半信半疑地觑着眼前这个眉间点着朱砂痣的俏和尚:“快说!救她下来,重重有赏。”灵澈越众而出,从背上的行囊里拿出一把琴,他席地而坐,嘘声道:“诸位肃静。”众人大惑不解,面面相觑,哗然之中,一声清越的琴音升腾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