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薛白也是听到动静,从一株大柳树后方探头往这边看,见了李承宏,遂大大方方地站出来,道:“广武王倒是好雅兴。”
“不敢,请殿下恕我不能全礼。”
李承宏偷眼看去,分明还见到那棵柳树后有一女子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只有一个裙摆飞扬的背影如惊鸿一瞥。显然,薛白今日正在这里与人私会,恰好被他碰见了。
从大明宫骑马出来,顺着东城的夹墙一路到芙蓉园赏景,确实是很方便的赏心悦事,但不知那女子是谁?
“近来本想召你谈谈,今日既然碰见了,正好。”薛白说着,招了招手,走到湖边说话。
李承宏自诩长辈,心里暗骂他无礼,但还是系上腰带,努力夹紧两股,缓缓走了过去,道:“殿下尽管吩咐。”
“你对吐蕃了解吗?”
“殿下,莫不是又要让我家和亲?”李承宏听到“吐蕃”二字就吓了一跳,因他诸多子女中正有个适龄女儿,连忙道:“若如此,我……我可是绝不能答应的。”
薛白摆摆手,道:“并非和亲,吐蕃使节来,你只需要指出其中哪些是与金城公主相善的足矣。至于其它,我到时自有安排。”
“真的?殿下不是欺我老实、诓骗于我?”
“国家大事,岂与你说笑。”
李承宏想要摆出长辈的派头压一压薛白,可惜气势不足,最后反正是乖乖领了差事,答应到时以郡王身份与礼部官员一起迎接吐蕃使者便是。
说过此事,眼见薛白还不走,他拱拱手道:“那我就告辞了。”
“嗯。”
薛白站在曲江池边,看着李承宏那有些紧绷的背影,独立了一会,似乎在盯着他是否还打算随地解手。
历史上,大概也就是在安史之乱以后,吐蕃大军攻入长安,扶立李承宏为傀儡皇帝,此事在浩瀚的历史尘烟中或许只是一件小事,没有人会真的把李承宏算进唐皇帝当中,可对于如今生活在长安的普通人而言却是又一场灾难。
故而,对待达扎鲁恭,薛白十分慎重。
李承宏终究是把一泡屎憋到了茅坑里才解决,从这件事上,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害怕薛白。
当他回到牌桌上,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李珍便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方才遇……”
李承宏话到一半,本想把薛白与某个女子在芙蓉园私会之事拿来打趣。但他其实能感觉到自己走了之后,薛白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威胁之意不言而明。
“迷路了。”
很快,骨牌碰撞的清脆声音就再次响起。
***
次日。
朝会之后,韦见素受到了薛白的单独召见。
事实上,韦见素对现在的朝堂格局很不满意,他想要的“太子监国”应该是太子在旁边看着、由宰相决断朝政。
这次谈论的却是大唐田亩、人口的问题,薛白认为,经过两三年的战乱,豪门大族隐匿田亩、逃户的情况愈发严重了。
对此,他问韦见素的看法。
“想必,殿下早晚将着手解决此事,到时老臣必已不在朝中了。”
“韦公何出此言?”
韦见素是个颇古板严肃的人,便从李隆基任用宇文融为相的旧事说起,谈及清查隐田与匿户要面对的种种困难,让薛白安心等着,待到根基深厚、名正言顺了再考虑这些事。
薛白很虚心地接受了他的意见。
见薛白愿意纳谏,韦见素还多说了两句,表示以前对殿下多有误会,现在殿下澄清了身份,又确实贤明,他自当支持殿下云云。
之前两人的关系不算好,近来则有在发生一些转变。
接着,薛白又试探地问道,想要增加科举取士的名额,相应地减少官员门荫,是否可行。
“万万不可!”
韦见素一听就严正反对,而且是态度坚决。
于是薛白对他的立场就更加清楚了,清查田亩人口这种能缓解土地兼并的事情能接受,涉及到世族核心利益的事还是会本能地反对。
那么,真正不能急于求成的事反而是科举的变革,薛白遂道:“韦公不必激动,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如此来来回回了几次,薛白才似不经意般地抛了一句话。
“对了,不知大唐的寺庙如今有多少土地人口?”
韦见素一听,马上捕捉到了薛白的意图。
今日先谈了两個问题,最后的矛头竟是直指佛门了。
平心而论,韦见素依旧不支持,十分生硬地摇了摇头,道:“臣不知。”
“可查否?”
“臣以为,佛家普渡众生,劝人向善,可使社稷安定。”韦见素顾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