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奶茶,身子终于暖和了些,仍舍不得放下碗,就那么地捧在手里,没敢看自己的额吉,“人走了,就一个月前。”
吉雅赛音震惊之余不掩疑色,“不是伤到腿吗?怎么会走了?”
“腿还没好透,就偷跑出去喝酒,又从马上摔下来,磕到脑袋,发现时一地的血,已经没气了。”乌兰和丈夫是自由恋爱,当时吉雅赛音让她再考虑考虑,就因为对方嗜酒如命。
乌兰一时头热,觉得对方待她好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哪个草原汉子不爱喝酒,而且丈夫也答应她,婚后一定会少喝。
不成想,说的比唱的好听,丈夫婚后不仅没少喝,甚至变本加厉,因为喝酒不知道误了多少事。
婆婆将这些都怪到乌兰头上,说她管不好自己的丈夫,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以致她在婆家过得十之八九不如意。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吉雅赛音心疼闺女,给她添满奶茶,转移话题,“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按理说,哪怕乌兰一早出发,也要下午才能到。
“怕赶不上小叮当和格日乐生日,昨夜里就动身了,”乌兰眼下一片青色,笑起来,黑眼圈更明显,“给家里留了字,偷偷溜的。”
自从丈夫去世,婆婆对她看得格外的严,就怕她跑了,家里没人当牛做马。
“以后有什么打算?”吉雅赛音知道闺女在婆家过得不好,给她撑腰,“要想回来,额吉亲自去接你。”
草原有个不成文的习俗,丈夫去世,家里如果有兄弟尚未娶妻,女子可以改嫁自己的大伯哥或小叔子。
乌兰没有小叔子,但有个打了四十多年光棍的大伯哥,自从丈夫去世后,大伯哥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每轮到她下夜,她都提心吊胆,好在两个儿子贴心,轮流陪着她。
她婆婆睁一只眼闭一眼的态度,看得出来也有那方面的意思。
但乌兰不想。
一个火坑,她不想跳两次。
“知道了,额吉。”乌兰拉住吉雅赛音。
吉雅赛音拍拍她的手背,又补一句:“你呀,就爱逞强,记住了,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一大家子。”
半下午的时候,一辆高配吉普车穿过满都拉图的秋季草场,跟上次林可叮一家从旗里回来一样,屁股后面追着一条由孩子们组成的人形长龙。
听到动静,留包做家务的主妇们不住张望,纷纷讨论:
“这又是谁家有钱的城里亲戚来串门了?看样子还是部队里的大官呢。”
“还能有谁!巴图尔家那个狼群养大的小叮当呗,今天是她和格日乐的六岁生日。”
“六岁生日就操办这么盛大,十六岁成年礼还不得宴请大队所有人,到时候咱也去吃个酒沾点福气。”
“谁说不是福气满满呢,自从狼孩回来后,巴图尔一家日子不光越过越好,家里各方关系也越来越亲近。”
“这不汉人常说的‘家和万事兴’,一家子拧成一股绳往一块使劲,这日子想过不好也难。”
“说起容易,谁家不是鸡毛蒜皮一堆事儿,哪能做到像他家齐心协力,俩孩子过个六岁生日都能把所有人聚到一块。”
……
太羡慕了。
听到车笛声,林可叮从包里小跑出来,林华国停好车,第一个冲下去,直直朝着林可叮奔去。
“大舅舅~”话音未落,林可叮就被林华国捞到了半空,夹在她腋下,举起来掂了掂,满意地笑笑道:“还真长高长胖了。”
林可叮低头看着林华国,“大舅舅觉得小叮当会骗人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接一句,表情认真,“小叮当从不撒谎的。”
“大舅舅当然信得过小叮当了。”林华国放她下来,抱在怀里。
“你大舅舅就想抱抱你,小叮当别当真。”赵春群笑眯眯走上去,对丈夫说,“该我了。”
林华国舍不得,见吉雅赛音从包里出来,只能先把外甥女交给妻子,和妹妹的婆婆打招呼,“婶,婶子,好久不见。”
每次都好尴尬。
吉雅赛音笑呵呵地回道,“华国,春群,好久不见。”
赵春群憋着笑瞥了眼丈夫,抱着林可叮走上去,她倒是自在得很,寒暄道:“婶子气色可真好。”
“小叮当回来了,心情好,人也利索多了。”吉雅赛音有些年头没见赵春群,笑笑道,“你还是那么年轻。”
“老了,孙子都五岁了,”说着,赵春群把一下车好奇得东摸摸西瞅瞅的小橙子叫到跟前,“小橙子,喊人。”
小橙子第一次见吉雅赛音,不知道怎么称呼,对奶的话,虽然感到疑惑,却也不想动脑子多想,听话地大喊一声:“人!”
第34章
“不好意思,这孩子两岁那会儿发了一次烧。”林华国冲吉雅赛音抱歉地笑笑。
林静月走上去轻拍一下小橙子的脑袋瓜,“小傻子,喊婆婆。”
小橙子神经大条,仿佛刚闹出笑话的是别人,笑嘻嘻地重新喊了一声:“婆婆。”
吉雅赛音慈祥地摸摸他的头,“小橙子乖,快进包里吃点东西,大伙赶了那么远的路,肯定也累了,一起进去歇会儿吧。”
“嫂子也让抱抱小叮当啊。”排队的林静月搓搓手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