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外墙,宽阔平整的草地,切割一半,种上了蔬菜瓜果,像是生产队的自留地。 但这地方,每天早晨供应肉蔬蛋奶,与梧桐里弄家家户户想方设法在花坛里种点蔬菜不同。 这片自留地,好听点是不忘本,其实完全是为了兴趣。 “这都是我种的。” 李兰琼几次想握住水琅的手,都被拒绝,引着人往客厅走,“琅琅,奶油瓜子,早晨才炒好的,又香又脆,这些是糖果,三色核桃糖,桂花松子糖,酒心巧克力,还有这个,奶油咖啡糖……你母亲最喜欢的糖。” 水琅随手拿了一块椰子糖剥了放进嘴里,坐在油光水滑的皮质沙发上,看着别墅内景。 客厅为六角形,黑色复古落地窗,护墙板都是高级硬木制作,鹿角枝形大吊灯,与外面的街道,整个香樟园氛围协调,古雅静谧。 造型精致的壁炉上方,有两枚与主灯相配的枝藤缠绕铜制壁灯,壁炉仅仅是装饰,没有燃烧,现上面摆着□□,五星红旗。 壁炉虽弃用了,但这所房子里有比壁炉更实用且高级的东西,热水汀。 沪城装得起热水汀的本就没几户,装置了用不起而搁置的人也不少,这种暖气是用煤去发热,一旦用了就是一笔非常大的投入。 连热水汀都有了,煤气热水器也就不奇怪了。 抽水马桶,大浴缸,都是最基本设施。 沪牌电视机,收音机,香雪海冰箱,更是一应俱全。 “琳琳,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烤红薯。”李兰琼站在开放式餐厅,从煤气烤箱里端出烤好的红薯,“快来吃。” 水琅从鼻子里发出笑声,“就你一个人在家?” “你邹伯伯和邹凯下班不回来,你大哥结婚了,住在外滩大楼里,不常回来。”李兰琼忙着从厨房端着菜,一一摆在桌子上。 花鲢鱼头劈开,放了两块豆腐一起红烧,清蒸一只三黄鸡,黄泥螺罐头,一盘子烤红薯,还有一瓶黄酒。 水琅坐在椅子上,“你还是一烧荤菜,就忘记烧素菜。” 李兰琼脚步微顿,双眼湿润,将一碗阳春白雪汤面,放到水琅面前,“现在连一声琼姨,都不愿意叫我了?” 水琅抬头,“你配吗?” 李兰琼强忍着眼泪,“你怨我。” 水琅抓了一把奶油瓜子,磕着。 “应该,应该的。”李兰琼扶着桌子,坐在水琅旁边,盯着她瞧,“琅琅也长大了,跟你妈妈一模一样。” 水琅嗑瓜子的动作一顿,佯装若无其事,嚼着瓜子仁,“我不如她。” 李兰琼见了,笑中带泪,“你还小,现在的衣服也没有那个时候时髦,你妈妈又是最时髦的,我印象最深的一套,就是她穿着紫貂皮斗篷,黑丝绒旗袍,她的旗袍,长度一直是拖在高跟皮鞋的脚面,走起路来,不知道抓住多少人的眼光,真是摇曳生姿,洋装她也喜欢穿,兔毛拉绒衫,开司米大衣,回回出场,都戴着一颗大钻戒,最小的也有三克拉戒指,别人穿旗袍戴珍珠,她穿旗袍,都是坠着一颗八克拉,十克拉的钻石,独一无…… ” “钻石呢?” 水琅打断李兰琼越说越兴奋的回忆。 “那些东西,都不知道是流落在信托商行,还是哪条河底了。”李兰琼叹了口气,“以前当钱用,现在这些钻石,黄金,宝石,古董字画什么的,都是追命的东西,摆在垃圾站里,都没人要。” 餐厅静了大约五秒左右。 气氛隐隐要陷入僵持。 “确实。” 水琅咬开瓜子,“现在有用的是钞票和各类票券。” “是的。”李兰琼递了筷子给水琅,“明天是你生日,以前你的生日,都是要在洋房花园里办宴会,现在只有琼姨一个人帮你过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就不用了。” “用!怎么不用,你妈不在,还有琼姨,你说,想要啥。” “也不缺啥,我想想。 ”水琅拧着眉,“倒还真有一个心愿,是你刚才提起来我妈,我才想起来的。” 李兰琼笑着哭了,“你说,琼姨就不怕你不说,你说了说明你还把我当亲人,有什么心愿,只要我能办得到的,都帮你办。” “前段时间刚登记了洋房,你刚才提到了信托商行。”水琅将瓜子壳丢在骨碟里,“以前洋房里的那些家具摆件,好像都是我妈精挑细选,从国外运回来,当年应该是都丢到旧货店,信托商行去了,我打算提前把那些重新买回来,到时候再一道放进原来的房间里。” “可以呀,这有啥难的。”李兰琼眼神慈爱看着水琅,“是不是钱不够?琼姨帮你办,你说,差多少。” “十万八万也不知道够不够。” 李兰琼:“……” 水琅又剥了一颗锡纸巧克力嚼着,像是陷入自己的回忆里,“记不大清以前的价格了,你一直在沪城,知不知道大概价格?” 李兰琼明白这话意思,是让她自己看着给。 十万八万已经抛出来了。 这是个界限? 李兰琼突然笑出声,“孩子,你在北大荒工资多少钱一个月?” “十块,还是十五,具体不晓得,每个月都是交给队长。”水琅将巧克力咽下去,“我没拿过钱,反正晓得,钱交给队长以后,有什么都带着我一起吃,没有就一起饿肚子。” 怪不得。 荒山野岭估计连个供销社都得翻出山才能看到。 李兰琼笑道:“你这孩子,知道十万八万现在能买多少东西吗?让你从南京东路逛到淮海中路,逛上十年都花不完。” 水琅“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去过信托商行一趟,看上面标的价格,还以为是件数。” 李兰琼哭笑不得,“傻丫头,那就是价格。” “我算算。”水琅数着手指头,“那五万块差不多了吧?能不能把房子里的东西都补齐?” “两万块就足够了,哪里用得着五万块,你是真不知道沪城的物价……” “那你就补给我两万块好了。” 李兰琼:“……” 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水琅叹了口气,“还好有你,我才有可能把我妈原来的家具补齐,这样她的灵魂也可能得到安息了。” 听到这话,李兰琼缓缓吐出长气,眼神变得深沉,“孩子,我先拿一万块给你,等明早你邹伯伯回来,再让他到银行去取一万,你跟我来。” 水琅起身,跟在她后面穿过走廊,走进一间主卧。 卧室里的床,没有铺被子,光着竹编凉席,一条水红色毛巾被叠得方正,摆在凉席上,看着就很冷,不像是这个季节的床铺。 李兰琼推开主卧卫生间的门,里面比梧桐里底楼朝南房间还要大,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