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代导演提出了什么电影思想?” “他们提倡‘丢掉戏剧的拐杖’,追求质朴自然的风格和开放式的结构,喜欢从小事里挖掘社会和人生的哲理。” 陆钧行一下就听出来,林云笙并没有真的想考自己的意思。这些问题太容易了,跟年长者之前出的考题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难度的。 “林老师,问个难的吧。”陆钧行兢兢业业地给林云笙暖着手,企图贿赂考官。 林云笙不吃陆钧行这套,只是伸手抚平他的眉心,“你昨晚几点睡下的?” “凌晨三点多吧。”陆钧行如实答。 原本按照原本的课程规划,林云笙今天要带他拉片的电影叫《色戒》,陆钧行便按要求提前去把原著小说读了一遍。 可他看完之后,却躺在床上失神了很久,满脑子都是行文里的悲怆。 作者的笔触就像是一把手术刀,把女主在大我与小我之间痛苦的挣扎,直白到近乎残忍的,刨开来给读者看: ——她的友情是虚伪的、她的亲情是荒芜的、国家是四分五裂的、革|命是似是而非的。 她生活在一片废墟里,独独性|事的快乐是真实的,但这唯一的真实里,偏偏又夹杂着万分的欺瞒。 陆钧行静静地看了林云笙好一会儿:“林老师,你可以跟我讲讲‘爱’是什么吗?” 林云笙被他这副认真地口吻晃了神:“你是在问《色戒》这部电影里体现的爱,还是它原著小说里的?” “都不是,”陆钧行摇着头,抿了抿嘴,“我想问的是现实生活里的爱。” 面对这样庞大的命题,饶是林云笙也一时失了言。 他垂下眼帘,捏了捏小孩的脸:“现实里我把自己的感情都经营得很糟糕,所以很抱歉,关于爱,我也没有什么好的解释能够给到你。” 林云笙的话语里,有足以破开陆钧行血管的无奈。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入侵了,疼得咿呀乱叫,就像是天上的月亮“轰”的一声,在白昼里断了线,见不到光亮,只是下坠。 陆钧行也说不出来什么是爱。 可他能想明白一件事——林老师被叶影骗了。 叶影对林老师所谓的爱,根本就只是看向橱窗里精致的奢侈品,借由多巴胺贷款的渴求,集独占欲、□□为一体的冲动。 他当时甚至没有去了解过,林老师性格的成因、落在过去的伤疤、面向未来的规划。 叶影明明什么都不懂,就只是捏着林老师无意间露出的七寸,不计后果也不负责任的,提出了“我会教你如何爱人”的承诺。 陆钧行也曾在心底涌起过想要把这一切全部说给林云笙听得冲动。 他希望林老师不要因为叶影错怪了自己爱人的能力,可又害怕是自己的高傲自大与一厢情愿,轻易断言了林云笙与叶影的过去。 更害怕当他自顾自地说完一切之后,被林云笙警惕地叩问:“那你现在又是以什么立场,在跟我说这些话呢?” 陆钧行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林云笙来说究竟算什么。 是朋友、是师生、还是因为没达到年龄,所以可以安全相处的小孩? 陆钧行不知道,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大概被低烧的并发症给扰的。 林云笙拿食指轻点上陆钧行的额头:“怎么发起呆来了。” 陆钧行回过神来,他伸手,再次拢住林云笙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 “林老师,等我弄明白什么是爱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林云笙愣了愣,只觉得好笑:“那万一是我比你先弄懂了呢?” “啊?”林云笙的话宛若当头一棒,砸得陆钧行瞬间晕头转向。 “啊什么啊,难道更大的可能,不应该是我比你先弄懂吗?”林云笙说得理所当然,“虽然现在回过头去看的确很失败,但我好歹也比你多谈过几次恋爱吧。” 陆钧行眨了眨眼睛,四分的心烦意乱添上六分的不知所措,让他徒然懊恼起来。 是了,林老师那么好,喜欢他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万一其中有一个人真的非常爱他、万一有人又向他承诺了什么,万一有谁真的教会了林老师什么是爱,那、那…… 陆钧行的脑袋荡然一空,呆呆地感受着林云笙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掌心里抽走。 陆钧行想,那到时候他一定会很难过。 就像现在这样。 第40章 后来陆钧行闭着眼睛,在床上硬躺了一个上午,不见半点睡意,他的胸口仿佛被一个细绳勒住,紧促极了,翻来覆去的也没个定性。 陆钧行还是看不得时间白白流逝,这跟信不信任林云笙是两码事。 他离开表演的舒适圈,一头扎进导演这个专业里,然后逐渐在一次次地作业里认识到,自己与从前的心理预期,隔了遥遥的万丈距离。 其中纷繁复杂的落差,化成浓厚的焦虑,压在陆钧行的心头,又惭愧得让他难以对任何人启齿。 下午,陆钧行等烧一退,精气神恢复得差不多了,晚上就缠着林云笙要给自己上拉片课。 林云笙再三确认他的身体状况,一开始是不想同意的,但到后面实在拗不过,便答应了下来。 “但是你的身体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先跟我说。” 陆钧行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立刻跑去打开投影仪,生怕林云笙反悔。 之前拉片的时候,林云笙曾经带着陆钧行分析过,希区柯克的经典电影:《迷魂记》。 当时,林云笙借由这部电影,向他介绍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人格理论。 这套理论体系本身是一项心理学研究,但因为被众多导演运用进了自己的影片里,作为人物性格与主题的投射,于是乎后来,它也逐渐成为了分析电影的重要依据。 “你把人格理论试着用自己的话,再简单地概括给我听一遍。” 林云笙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完全吹干,上面挂着的小水滴,一路淌过脖颈,落到他的锁骨窝里。林云笙好像丝毫未觉这一切的发生,看陆钧行又坐在地板上,他便顺势坐到了身后的沙发,手里正有条不紊地挤着护手霜。 陆钧行没怎么犹豫,开口做答:“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一共包含三个人格,如果拿金字塔作比,位于底端的是‘本我’,然后依次往上,是‘自我’与‘超我’。” 陆钧行回过头去看林云笙,却迟迟没有收回目光,他也快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变得这么明目张胆了。 林老师对自己好像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这听起来左右应该要挤出两分有关亲密的喜悦,可陆钧行心里却莫名地不痛快,他自己也一知半解地说不太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