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拔剑欲将她剁成肉泥。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她甫一回头,就被人用极大的力道拽走。 一群侍卫都在苦口婆心地劝宁云简别再心软,其中不少已打定主意这回即便拼着被主子问责也要除去她。 她被宁云简带到军营出口,听见他说:“我只问你一句,你来北境那日对我说的那些话,是否都是骗我的?” 她沉默一瞬,轻声说:“殿下还是先医治吧。” 宁云简听罢静静看她许久,继而自嘲一笑,再次开口时声音已冷了下来:“外面可有熠王或崔府的人接应你?” 她点头:“有,就在近处。” 宁云简一直盯着她瞧,还未痊愈的双眸如浸了雪水般寒意逼人:“此番孤若能侥幸活命,定会回京亲自同你算账。在此之前,还望你保重自身,好好留着你这条命。” 她没想过宁云简竟还愿放过她,当即愣愣站在雪中,北境的寒风凛冽刺骨,纵然她穿了厚厚的斗篷,也被冻得手脚发僵。 她正欲拖着被冻得没知觉的身子离开,身上却忽地一暖,须臾后才发觉是宁云简解下了他身上的玄狐大氅丢给了自己。 宁云简自薄唇中冷冷吐出两个字:“快走。” 可说完这句话,宁云简却并未转身离开,而是忍着痛楚艰难维持站立姿态,定定瞧着她,不知是准备目送她离去,还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她做出某种自己想要的反应。 崔幼柠不由怔在原地。 过了许久,宁云简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坐了下来。他像是认清了某种事实,看了眼周围那些持剑对准崔幼柠的侍卫,尔后闭上双眼,轻轻对她说:“你再不走,若孤死了,孤手下的人定会不顾一切杀你报仇。” 今夜是除夕,宁云简特意换的绯衣被深冬的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自己则血色全无、摇摇欲坠。 梦境戛然而止。 崔幼柠睁开眼,入目所及不再是北境的夜雪,而是木屋年久失修的房梁。 眼前亦不再有宁云简。 她眸光怔怔。 ——“此番孤若能侥幸活命,定会回京亲自同你算账。在此之前,还望你保重自身,好好留着你这条命。” 当初就是因着宁云简这番话,她下蛊之后才没自戕谢罪,后来被母亲迷晕送来此地也一直苟活,一边担心一朝事发全家丧命,一边却幻想着有朝一日宁云简会自己找到此处,手刃她这狼心狗肺之人。 如今,却是再无机会了。 晨光熹微,从房顶上没能补好的几个小洞照进来,崔幼柠躺在破旧的木板之上,缓缓将身子蜷缩成团。 第2章 幻梦 南阳衙署。 银辉倾洒,穿透竹枝,在窗纸映下清晰的墨影。 帝王坐于案前,身着一袭雪色寝衣,外头松松披一件玄色团龙纹锦袍,正倚着烛光静静翻书。 秋风恰于此时通过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跟着窗纸上的竹影一块儿轻晃。 宁云简被光影晃得眼睛有些不舒服,这才抬起头,淡声问了时辰。 年轻的首领太监肖玉禄忙恭声答道:“回陛下,二更天了。” 宁云简便看向对面作陪的沈神医:“不屈,夜深了,回去安歇吧。” 沈不屈定定回视着他:“敢问陛下今夜几时安歇?” 宁云简垂下眼眸,将看完的这一页翻过去:“子时。” 沈不屈顿时怒了。他性子孤傲古怪,向来不把权势放眼里,自是有话直言:“子时子时又是子时!陛下在宫中时便夜夜伏案处理国事到夜半,来了南阳亦是每日忙到深夜。如今赈灾诸事已了,咱们留在此处过完中秋就启程归京了。可陛下倒好,即便无事也要看治国理政之道到子时?就不能歇一歇?” 待沈不屈将这番话说完,宁云简已是又翻了一页,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明早朕蛊毒发作时自会歇息。” 沈不屈听罢怒意一滞,半晌都没能再说出一句话。 他这金尊玉贵的小友命不太好,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女子,结果被自己的娇娇心上人亲手种下南蛮最厉害的蛊毒。虽侥幸活了下来,但蛊毒每三日便会发作一次,发作时剧痛难忍,无药可医,亦无缓痛之法。 宁云简文武兼修,曾率兵击退外敌,捍卫西疆,体格自是不凡,与宣平侯世子那个武将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健硕的人,又还年轻,却在蛊毒发作时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浸透里衣,连站都站不住,可以想见该是有多疼。 沈不屈想到此处忍不住替他难受,不欲让好友孤孤单单看书到子时,便黑沉着脸赖在这屋里作陪。 他闲得无聊,便呆看着宁云简在烛光下静静翻书,冷不丁瞥见对方头上的两根华发,不由心里一咯噔。 如今是夜里,宁云简自是早将玉冠卸了下来,只用素簪束了一半墨发,看上去闲适翩然。那两根白发隐在墨发之下,不算显眼,若非他敢不怕死地盯着皇帝的脑袋看,定是瞧不见。 沈不屈被那一点白刺痛了双眼,叹声开口:“陛下,你长白头发了。” 宁云简只抬头看了沈不屈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看他的书,随意“嗯”了一声。 沈不屈越瞧越难过,暗道他的好友貌若谪仙,只在南阳待了半个月,就惹得许多小姑娘天天守在衙署外,如今又才二十二,这几根白发怎忍心长在他头上? “陛下。” 宁云简这回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你说。” 沈不屈抓耳挠腮地想问个清楚:“你长白发……是因国事繁忙,还是因为噬心蛊啊?” 宁云简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力道,顿了顿,淡声反问:“朕如何知晓?” 沈不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难道是因崔幼柠没了?” 话音落下,木案旁的肖公公瞬间白了脸色,惊恐地看着沈不屈。 宁云简乍然听到他提这个名字,竟恍惚了一瞬,随即薄唇紧抿成线,与沈不屈那直愣子对视许久方冷声道:“不是。” 沈不屈见他一听崔幼柠的名字便沉下了脸,显是对其厌恶至极,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语调都轻快了不少:“那就好那就好!” 他这忘年交身上的痛楚已经够难熬了,若还要念着一个已死之人,日子该过得有多苦? 想到此处,他又多嘴一句:“那陛下何时立后?太后娘娘都找到我头上了,让我劝你一劝。太后娘娘说,知你不喜铺张,不愿选秀,但立后一事宜早不宜迟。正好镇国公和宣平侯家的嫡女都到了议亲年纪,两位姑娘都很好,你选哪个都成……” 肖公公看着大嘴不停叭叭的沈不屈,暗道这天底下也就此人敢这么同陛下说话了。不过陛下的眼睛能复明全靠沈不屈,前年除夕陛下中蛊后也是因有他在侧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