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周欺人太甚!” 他今日特意来到刑部衙门, 在升堂前拜会胡世祯, 就是为了让胡世祯口下留德,给他保住几分颜面。 两人谈了小半个时辰, 本以为已达成共识, 没想到胡世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到了堂上却出尔反尔, 不仅没按约好的那样,将沈茹假死的行为说成是心智迷失后的谵妄之举, 反而直指她是为了与奸夫私奔, 甚至话里话外还带上了他,世人今后会怎么看他沈如海?还不是说他教女无方! 沈如海与胡世祯是多年的老搭档, 他入阁之前,在刑部任堂官,胡世祯就充当他的副手,没想到他竟丝毫不给他这个老上司留面子,还狠狠摆他一道! 不在其位, 没有权力,仅有“安平伯”这个尊贵身份,谁会将他放在眼里! 沈如海面色难看得吓人, 仿佛随时能气晕过去。 沈葭忍不住问:“你怎么了?没事罢?” 沈如海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就是这个不懂事的二女儿, 他才丢了首辅的位子,如今才会任人羞辱。 前堂—— “我没有!”沈茹愕然抬起头, “我不是为了与人私奔……” 胡世祯问:“那是为何?” 沈茹下意识往陈适的方向看去,恰好与他的视线对上,他平静地盯着她,恰似之前无数个冲她落下拳头的瞬间。 沈茹吓得收回目光,却在下一刻,眼尾余光掠过什么。 她回首去看,竟然看见谢翊撑着竹伞,立在人群中,他的神情依然淡漠,雨丝纷飞,却沾不到他半分。 刹那间,天地万物都如水墨画上的山水,逐渐隐去,只剩他的身影。 别害怕,要勇敢。 沈茹在心中默念这六字箴言,内心奇异地注入一股力量,手脚都开始发热,她忍着泪道:“因为我是人。” 胡世祯一怔:“你说什么?” 沈茹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我是人,不是个摆件,不是个花瓶,他打我辱我,我也会疼,寻常人见了拳头,尚且会躲避,我只为求一线生机,有错吗?” 胡世祯本以为她会以此事为耻,万万没想到她敢当众宣之于口,一时间竟不知以什么表情去应对。 人群里也是一片哗然,没想到小煞星说的是真的,陈适真的殴打发妻! 胡世祯过了好半天才说:“这个……夫为妻纲,夫虽不贤,妻不可以不顺,就算他打你……” “大人有被打过吗?”吴不平突然打断道。 “什么?”胡世祯一愣。 “大人若挨过打,便断断说不出这无关痛痒的话。” 吴不平抽出袖中一沓纸,递给一位做笔录的师爷:“念。” 那名师爷呆住:“什么?” 吴不平道:“大声念,将上面的字念出来!” 师爷被她吓得一哆嗦,接过纸就念了起来:“左下第二根肋骨,骨折,右下第四根肋骨,骨折,右肩肩头,咬伤三处,额上有疤,脑后多处斑秃,疑似暴力拉扯头发所致,左……左乳灼伤,右乳残缺,下.体有针刺痕迹……” “住口!住口!” 沈如海顿足大骂,想要冲出门去。 沈葭起身道:“拦住他!” 守在签押房门口的两名衙役立马叉住他,沈如海气得回头,咬牙道:“逆女,你想干什么?!我是你父亲!” 沈葭冷冷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扶风王妃!我现在以王妃的身份命令你,给我坐着听!” 沈如海不动,两名衙役架着他两条胳膊,将他按在椅子上。 沈葭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给我好好听!听听你的得意门生,是怎么折磨虐待你的大女儿的,你将她嫁给一个衣冠禽兽,她过得生不如死,你还要将她送回那个禽兽手里,她的一生,毁在你的手里,你这一辈子,除了希图那点好名声,妻女没一个对得住的,你简直枉为人父!枉为人夫!” 沈如海低着头,默然不语。 沈葭骂红了眼:“你说话啊!怎么不说了!” 沈如海始终没抬起头,沈葭还要再骂,辛夷嗓音颤抖地喊了声“小姐”,用目光示意她去看。 沈葭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竟然看见一滴滴浊泪断了线似的往下落,泅湿了沈如海的衣袍。 一声压抑的哽咽冲破牙关,在签押房内异常清晰。 沈葭看见了父亲发间掺杂的银丝,她一怔,突然发觉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老了。 - “你们都听见了!陈适对他发妻做的事,人神共愤,这已经不是殴打,而是凌虐!沈姑娘若不出逃,迟早一日死在他手中,她不是私奔,而是为了自保!诸位都是爹生娘养,肉.体凡胎,请你们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你们遭此暴行,你们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吴不平声如冷泉击石,清冽又干脆有力,恰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围观的百姓们倒戈同情起了沈茹,但也有几个地痞无赖,嘻嘻议论着沈大小姐那见不得人的伤处,甚至还别富意味地盯着沈茹的胸.部和下.体看,猜测那伤是怎么造成的?又是咬又是火烧又是针扎的,这状元郎看着一本正经,床上手段也挺多嘛。 谢翊撑伞站在雨中,目光极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议论声逐渐嘈杂,盖过了堂上的声音,胡世祯不得不大喊:“安静!” 没人听他的话,所有人极力挤到前面去看。 “唰”地一声,陆羡抽出腰间佩剑,剑光在他英挺的眉眼间一闪而过,他冷声道:“再有上前一步者,杀无赦。” “……” 众人潮水般后退,人群里骂声不绝。 堂上终于安静下去,胡世祯道:“吴不平,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 吴不平笑了一声,早料到他有此话:“禀部堂大人,我有证人,请部堂宣沈姑娘的陪嫁侍女玲珑上堂作证。” 胡世祯想了想道:“带证人上堂。” 门外一阵骚动,两名军士带着玲珑进来,她跪在沈茹旁边,磕了个头,也不说话,冷冷地等着胡世祯开口。 “你是什么人?” “回大人,我原是沈府的侍女,被老爷拨给大小姐伺候,后来随小姐陪嫁去了陈家。” “如此说来,陈家发生的事,你都知道?” “是。” “那陈大人到底有没有虐打你家小姐,你如实道来,不可作伪证。” 玲珑闭上眼:“有。” 再睁眼时,她眸中寒意毕现,手指向陈适:“这个斯文败类,本以为是个可托付的良善之人,却没想到是个伪君子!新婚第二日,只因小姐奉茶时水温烫了一点儿,他就甩了小姐一记耳光!小姐的陪嫁李嬷嬷看不过去,劝了一两句,他就将李嬷嬷赶回老家,连我也被他卖到那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