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吐出一口黑血来。 - 太子妃苏醒,笼罩在扶风王府上空的阴云终于消散了,阖府下人欢天喜地,夏总管去门口亲自放了挂爆竹,去去晦气。 怀钰和谢翊去白云观拜谢张真人,顺便送上酬金,却被告知张真人早已下山,带着两名徒弟云游去了。 二人好一番唏嘘,将带来的金子悉数捐给了白云观。 三月,京城的桃花开了,沈葭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转,已经可以进些清淡的饮食,消瘦的两颊丰润起来,神志也恢复了清醒,不免让人松了口气。 谢翊毕竟肩负谢氏商行重担,东南六省的生意都要过问他,即使有冷师爷暂时替他顶着,也无法在京城久居,谢老夫人年事已高,难得出门一次,又实在放心不下外孙女,便留在王府住一阵时日。 谢翊离京那天,来探望沈葭,顺便辞行。 沈葭的气色好了许多,躺在安乐椅上,身上盖着猞猁狲毛毯,旁边怀钰端着药碗,正在喂她喝药,沈葭别过脸不肯喝。 “我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喝药?” 怀钰耐心劝道:“这不是药,是补汤,太医说你的身子骨还是弱,得补一补,再喝点儿罢。” “太苦了,你尝尝。” “苦吗?我已经放了很多糖了,”怀钰舀起一勺,尝了尝,皱起眉,“不苦啊。” “那是你尝的不够,再喝一口。” 怀钰只得又喝了一口,忽然反应过来,怎么喝药的成自己了?看着沈葭笑吟吟的眉眼,这才顿悟,她是故意在捉弄他。 “好啊你,敢耍我!” 怀钰放下药碗,去呵她的痒。 沈葭哈哈大笑起来:“不敢了,再不敢了,殿下饶了我……” 她笑岔了气,又抚胸咳嗽起来,咳得脸通红。 怀钰吓了一跳,生怕她又吐血,急忙替她拍背顺气。 沈葭见他一脸做错事的表情,摆摆手道:“不打紧……” 正说着,余光扫过院门,看见倚门站着的谢翊。 “舅舅?” 怀钰回头望去,谢翊站在院门口,不知看了他们多久,见沈葭要起身,他走过来淡淡道:“不必起来,歪着罢。” 怀钰忙给他让座,谢翊在竹椅上坐下,仔细打量沈葭脸色。 “瞧着气色好些了,食量如何?” “上午吃了半碗粥,舅舅,你要走了吗?” 谢翊点头:“冷先生来信催了,你外祖母会留在这儿,等我忙过这一阵,再来看你,你好好保养身体,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得吓,你是她的心头肉,这回你重病一场,她也吓得不轻。” “知道了。”沈葭乖巧地应道。 谢翊的眼神柔和了些,替她掖了掖毛毯。 沈葭看着他,神情有些恍惚,好像忽然明白了,沈茹为何会喜欢上他,她从毯子里伸出手,手中握着一支金钗。 “舅舅,这支钗是你送给姐姐的么?” 谢翊低头看了一眼,道:“我不记得了。” 沈葭呆了呆,自言自语:“不记得了,我也不记得了,她这一生,就没被人记得过……” 怀钰见她这样,唯恐她又犯痴症,赶紧打断道:“起风了,我们进房去。” 他将沈葭从安乐椅上打横抱起来,对谢翊道:“舅舅,恕我不能送你了,你一路顺风。” 谢翊颔首点头:“进去罢,好好照顾她。” 第89章 家信 自沈葭病愈后, 怀钰便一步不肯相离,从侍奉汤药、吃饭沐浴,到穿衣穿袜这样的琐事,都要亲自照顾, 就像是小孩子守着失而复得的玩具, 唯恐再次失去。 他作为一国太子,却完全不理政事, 内阁送来的折子, 又被他原样打回去,圣上宣他进宫面议, 他也从不到场,这样不负责任的行径终于激怒了圣上, 出宫来到扶风王府。 “太子爷,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延和帝满脸讥讽,坐在太师椅上, 旁边搁着一根漆金龙头拐杖,他的腿疾愈发严重,如今已不能走动,剧痛使得他深夜无法入眠,眼底熬出浓浓的青黑, 脸颊上没什么肉,几乎形销骨立了。 怀钰立在偏厅里,心头一阵愧疚:“皇叔……” “你不要叫我皇叔!” 延和帝猛地一拍案桌, 上面的茶杯蹦起老高,怀钰立刻跪了下去。 “朕今日过来, 就是来问你,还要不要当这个太子?” “我……” “要不要?!” 怀钰闭了闭眼, 道:“要。” 延和帝冷哼一声,才算消了点气,口吻缓和下去:“让人收拾一下行李,去年落雪多,大雨连日不住,桃花汛、端午汛赶到一起去了,据河南巡抚来报,怀庆至开封府一带,黄河决口数次,朕放心不下,你替朕过去看看,明日就启程。” 怀钰愕然抬头:“圣上,我……我不能去,珠珠才刚好……” “你说什么?!” 延和帝勃然大怒,打断他的话,拿起一旁拐杖,橐橐地走到他跟前,指着厅外道:“你不去?你看看这雨!黄河决堤,神州大地尽成汪洋泽国,百万生民无家可还,鬻儿卖女,以泪洗面!你作为一国储君,堂堂太子,眼中竟只看得到你的妻子?视天下万民于不顾!你的担当呢?你的血性呢!没用的东西,朕看你是被女色冲昏头了!满脑子只有儿女私情!” 屋外大雨瓢泼,怀钰跪在厅中,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被骂得抬不起头。 晚上,他照例替沈葭洗过澡,将她抱到床上,正要起身时,听见沈葭说:“去罢。” “什么?” “去治河罢,”沈葭盖上被子,静静地看着他,“我已经好了,府里还有这么多人,没事的,不用担心我。” 怀钰怔怔地坐在床沿,苦笑着问:“你都听见了?” “嗯,”沈葭笑了笑,“我还是头一回听圣上那么骂你。” 怀钰四岁进宫,圣上对他一向是教导得多,责骂得少,这回却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大概是爱之深,责之也切。 “我不想离开你。” 怀钰躺下去,抱住沈葭,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她还是太瘦,一只手就能圈住,那些肉像怎么也养不回来了似的。 “不想离开也得离开啊,谁让你是太子。” 沈葭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去罢,我知道你也想去的。” 她看得出来,下午圣上将他劈头盖脸一顿骂,他心中有多难过,不是因为他从未挨过皇叔的骂,而是因为他知道圣上说的都是对的,百万生民啼饥号寒,生不如死,他是一国太子,天下万民都是他的子民,他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小家,沈葭更不愿成为他的累赘。 怀钰闷闷地道:“我怕。” “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