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你和他的初见。” 沈茹走上前来,手中金钗一划,秋千、桃花、年少的怀钰与沈葭……一切虚影如水墨般顷刻间散去,天地化作一片雪白,白得无边无际。 这神奇的一幕令沈葭瞠目结舌,望着沈茹道:“你……你成了神仙吗?” 沈茹笑了笑,说:“我只是回到了自己该回的地方。” 沈葭愈发糊涂,只觉得听不懂,但眼前的沈茹,是真的,她穿着纤尘不染的白纱衣裙,纯洁得如同一枝茉莉花,容颜恢复到了十几岁时最美丽的时候,身上没有那些丑陋伤疤,脖子上也没插着那枚金钗,她的眉眼那般圣洁,那般干净,像雪山神女,令人不舍得玷污。 愧疚感排山倒海地袭来,沈葭哭着道:“对不起……” 沈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问:“对不起我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小时候欺负你。”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沈茹从来没抢走过她任何东西,无论是院子、衣服、还是父亲的宠爱。 父爱是夺不走的,沈如海不爱她,是因为他本来就不爱她,沈茹又有什么错呢?她生为沈如海的女儿,不是她能决定的,孙姨娘带着她回生父家,也不是她能干涉的,她那时又有多大?自己对她的恨意究竟来源于哪儿?就因为她是孙姨娘生的孩子么?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要她来背负?她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正是一生最美好的年华。 “对不起,我害死了你,我……” “你没有害死我,你救下了我,并保护了我,”沈茹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妹妹,不要沉湎于过去,每个人的生死皆有命数,不要自责,让你的心魔放过自己。” 她们来到一条河边,河水潺潺流动,清澈如镜。 沈葭低头去看,却并没有看见自己的倒影,水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她看不太清。 沈茹从水中一捞,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就出现在她臂弯里,但转眼间,婴儿又化成枯骨,她将白骨放回河中,看着惊愕不已的沈葭,解释道:“这是天河,凡人的一生,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在这条河里都能看见。” 她示意沈葭低头去看,沈葭这回看清了,她看见了自己的出生、长大成人,在金陵无忧无虑的时光,和怀钰的相遇、洞房花烛夜、琉璃宝塔上的定情,生前的一切,就如走马灯一般在河水里显现着,画面最终停留在汉水之上,她抱着雷虎跳下船,而下一个瞬间,怀钰也义无反顾地跟着跳了进去。 冰冷的江水中,他们紧紧缠抱着,如互生的藤蔓,宛若一体。 沈茹将手伸入水中,轻轻一拨,涟漪一圈圈地荡开,画面变成了一间陌生的屋子,屋内一灯如豆,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正是她自己,而怀钰坐在床畔,紧握着她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他瘦了,瘦得形销骨立,不知多久没刮胡子了,形容落拓狼狈,在他脸上再也见不到当年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影子。 沈葭呆呆看着,眼泪一滴滴滚落,掉入天河中,她想隔着河水,去摸那个憔悴得不成人样的怀钰,但指尖触碰到河水的那一刹,画面就消散于无形。 “他在等你回家。” 沈茹替她擦去眼泪,目光投去河对岸:“蹚过天河,彼岸就是回去的路,妹妹,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那你呢?”沈葭哭着问。 沈茹温柔地笑了,替她擦去脸颊上最后一粒泪珠:“不要难过,死亡不是结束,你我终有重逢之日。” 沈葭走入河中,河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冰冷刺骨,反而很温暖,就像母亲的怀抱,河水逐渐漫到齐腰深,她站在水中,依依不舍地回头望,沈茹站在岸边,微笑着目送她。 她咬咬牙,强迫自己不再回头,涉水而过,终于爬上岸,她再回头去看,对岸的沈茹已经不见了。 天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沈葭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第112章 重逢 眼皮下的眼球转动得越来越快, 呼吸也急促起来,沈葭猛地睁眼醒来,对上一双血丝密布又透着惊愕的眼。 “我做了个梦。” 这是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怀钰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他本来做好了与沈葭共赴黄泉的准备,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苏醒了, 他生怕这只是他的一场梦境,连呼吸也放得很轻。 “什……什么梦?” 这倒把沈葭问住了, 她竭力去想, 但梦中情景就如退潮的湖水,转眼就不剩些什么, 她蹙着眉回忆:“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在荡秋千, 而你……” “在翻你家的墙。”怀钰打断她, “你都想起来了?” 他本以为这样的小事,她一辈子也不会记得。 沈葭茫然地点点头, 喃喃道:“我知道,你当时是来看姐姐的。” 怀钰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沈茹,怔了怔,也想起当年的旧事。 其实说是去看沈茹的,也没太大毛病, 那一年正是春闱过后,他刚闹出舞弊丑闻,全京城的人都在谈论他的笑话, 他嫌丢人,躲在府中不肯出门。 苏大勇几个上门来探望他, 正是无话不谈的少年心性,几坛子酒灌下去, 就分不清天南地北了,期间他们聊到陈适,听说他被沈如海择为东床,要将长女嫁给他,这下功名、娇妻都有了,真是好不得意。 怀钰本就跟陈适有仇,横看竖看他都不顺眼,又被苏大勇等人拿话一激,当即酒意上头,要去看看传闻中的状元郎未婚妻长什么模样。 几名少年醉醺醺地打马来到沈园外墙,墙内传来女子的娇笑声,他们隔墙听了会儿,确认里面应当就是沈家小姐。 经不住几句怂恿,怀钰摩拳擦掌地准备翻墙,但他有点醉了,身手没往常利索,爬了好几下都滑下来,几个狐朋狗友便抱住他的腿,一人垫在脚下,好不容易才将他托举起来。 沈园的围墙那么高,他才刚刚探出个头,就看见一名女子站在秋千上,笑得那般轻松自在,她穿着一身红衫红裙,裙摆上绣着金线,在日光下色若碎金,他那时还不知道,那就是闻名四海的织金缕。 沈园不愧是京中名园,正值暮春时节,满园鲜花盛开,春光烂漫,可这一切在怀钰眼中都黯然失色,他只看得见那名女子飞扬的裙裾,还有他穷尽毕生词汇也无法形容出来的美丽笑容。 “其实,我第一眼见到的是你。” 他笑了笑,这样说道。 第一眼就是她,此后无论岁月多么悠长,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再也挪不开了。 沈葭虚弱地笑了,眼神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