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一切。 他说:“够了。” 不要说了。 江寄舟感到愧疚,顾二少爷生活平稳,他可能不会想起幼时那段阴暗经历,就算记得,时间也会冲刷掉一切。是江寄舟偏要知道,偏要他揭开伤疤,弄得狼狈又鲜血淋漓。 这样就会痊愈吗?这不是刮骨疗毒,江寄舟不是医生,他做不到。 “为什么不继续说?”顾北辰低低埋在他肩膀,与此同时也松开蒙住他眼睛的手。 光变得刺眼,江寄舟下意识低头,青年的后背映入眼帘。 见过刺猬吗?密密麻麻的刺。 江寄舟下意识抱紧他,也不顾青年身上全是水,也不顾什么界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奋不顾身抱紧他,摸他背后的刺。 手有些凉。 顾北辰瑟缩一瞬,很快就像敞开肚皮的狼,任他揉搓。 他怔了下,侧过脸来:“你哭什么?” 肩膀湿润,烫极了。 江寄舟没说话,只揽紧他:“我们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顾北辰道:“可我想说。” 被人拥在怀里,这是强势又孤僻的顾二少爷从未感受过的。 温暖又充实,他找了个舒服姿势,把自己靠在江寄舟身上,然后懒洋洋道。 “我从记事起就住在一个高级公寓里,保姆背地里叫我和我母亲‘小杂种跟疯女人’。后来我母亲跳楼死了,我进了那个老宅才知道我母亲原来是顾氏集团掌门人的情妇,而我就是一个错误的存在。” 不是。 江寄舟摇头,青年很快从他湿润的眼睛里察觉这一点,笑了。 他不常笑,在讲曾经乃至现在的梦魇时,却笑了很多次。 可能也是笃定江寄舟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他才会说。 是江寄舟给他的底气。 他双臂渐渐缩紧:“后来我逃到面馆,看到老奶奶对她刚出生的孙女百般照顾。我嫉妒,我也渴望着得到这种亲情,因此对顾昊很好,可是后来顾昊听信了旁人谗言,觉得我要害他……” 他没有继续说后面内容,但江寄舟知道。 可是后面却发生了顾昊差点淹死的事情,以至于后来顾北辰无路可退,只能被逼着成为一个“疯子”。 顾北辰揉了揉手腕,那还残留着酒店那晚被门夹的痕迹,以及其他一些淡化了的疤痕。他是很容易留疤的体质。 江寄舟之前那次被夹得狠,也留下了。 顾北辰打量半天,神色放松些许。 “那家精神病院是黑心医院,以治疗之名行虐待之事,我被逼得太紧,经常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手无意识划过腹部位置,江寄舟看到一个凸起,像是刀捅伤后的疤痕。 “后来医院白天派人监视我,夜晚就用束缚带把我的四肢与腰腹绑在床上,因为药物,我睡不着,所以挣扎,手腕被磨出血来。” 江寄舟眼睛湿润,隐约有泪光。 顾北辰无奈般叹息,没有再继续说那些细节。 他只是道:“所以今天中午,我做出的那些事,我很抱歉。盛翼给我开了很多药,可我还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别怕我。” 不然十余年的折磨,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紧紧拉着江寄舟下地狱。 顾北辰张口,心潮涌动,宛如欲望翻滚,又把话吞了回去。 “我不会。”江寄舟道,浑然不知他的恶意,与他亲密拥抱。 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 “顾昊今天打电话,他说是你要淹死他,所以他才那样。” 可是在顾北辰视角,却是顾昊故意捏造罪名陷害他。 两人说法不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昊哪里知道你的联系方式?”提到这个人,顾北辰脸色明显阴沉下去。 江寄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提醒:“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社会核心价值观。 顾北辰:“……我不会做什么。” 毕竟锦衣玉食的天真少爷落入凡尘,都不用顾北辰插手,他自己就步履维艰,能把自己搞死。 他心里淡淡嘲笑,面上却是温和。 “丧家之犬,他没必要打电话挑拨离间,那么……”他神色几分冷意。顾昊说那些话多半是真的。 “你们可能有误会。”江寄舟接道。 而且是极大的误会。 有人故意设计一个局,让他们兄弟两人互生嫌隙。 江寄舟抿唇,他看了看顾北辰,青年俊美苍白的面容,本该得到他人天然的好感,可却因为喜怒无常、强势又阴沉而令人敬而远之。他显然是在意的。 “之后再说。”沉默半天儿,顾北辰道。 江寄舟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稳,他张口,还想干巴巴说些安抚话语,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嘴巴跟被封印了似的。 他又噎得难受,便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以做安抚。 这动作是从秦乐那边学来的。 就像是哄孩子。 顾北辰竟也顺从地侧过脸来,极轻极轻蹭了下他的手背。 这点触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江寄舟并未察觉,他犹豫片刻道:“顾昊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嗯?”顾北辰眸中温度冷却,“他说什么了?” 江寄舟愣了半会儿,对方素来喜怒无常,脸色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了。 “他劝我离你远点。”江寄舟察觉对方表情不对,很快补充,“但我觉得他说的话不对。” “哪里不对?” 江寄舟道:“既然顾昊跟你的事情是误会,那么他觉得你是疯子,也是错误的。” 青年怔了下,微微笑起来,注视着他。 年轻男人双眸清亮,表情认真极了,他打心眼里觉得青年不是疯子,而是一个正常人,一个优秀到过分的人。 也只有他这么想。试问,哪个正常人会在父亲葬礼边哭边笑,哪个正常人会几乎把自己全家族送进冰冷的牢狱?何况这个人还行事乖张,恶劣成性,外人一看便避之不及。 也只有这个单纯的傻子抱着赤城之心靠近他、拥抱他。 顾北辰自然地揉了揉傻子的脑袋:“很晚了,明天你还要早起,快睡吧。” “好的。”江寄舟下意识应了句,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摸了摸脑袋,感觉自己被当猫撸了,有点不好意思。 青年早已转身走进那卧室,背影瘦长。 江寄舟觉得顾二少爷该是很疲倦的,无论是回忆起往日心结,还是那些埋藏在阴暗角落里即将尘封的东西。 伤筋动骨一百天,康复期间还是会隐隐作痛,无疑不好过。 江寄舟垂下头,他心里也觉得很迷惘。 顾二少爷过得太辛苦了,让人不禁想如果他九岁时没有那个误会呢?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在大到让人迷茫的宅子里继续相依为命,乃至长大,会不会比无依无靠孤独长大好一些呢? “滴——”手机电话铃声骤然将江寄舟拉回到现实当中。 还是那个电话号码。 江寄舟低头一看,心里微微叹息:可惜没有如果。 他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