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他窘迫地蹭蹭手指,在衣角擦干净上面本就没有的灰尘,“那个,我叫宋博之。” 他这样郑重其事,倒是让外卖员噎住,无言地伸出手,短暂相握。 柔软的,人类的手掌,一根根细长的手指合拢在一起,发出邀约。 外卖员似乎很久没有和人类有身体上的接触,以至于这一瞬间有些恍惚。 “一直叫你小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任逸飞笑着说。 叫什么?时间太过久远,外卖员想了两秒,想起自己的名字:“郑晖。” “郑晖。” 真是个好名字,可惜被脏东西玷污了。 任逸飞的笑容更灿烂了。 如果现在直接指认‘鬼’,游戏就通关了,一切结束。这个家伙还会继续在这个副本里,和玩家斗智斗勇,不会愧疚,不会痛苦。 凭什么? 枉死的几个年轻女性怎么算? 莫名其妙被变态盯上,怕得想要连夜搬家的原主怎么算? “下一次吧,家里买了外卖,再不吃就要凉了。”任逸飞摇摇头,眼睛弯起来,“你没有生病就太好了。那就告辞了。” 说着他摇摇手作再见,结果手‘啪’一下打到外卖员手腕上,他愣了一下,整个脸涨红:“对不起啊,咳咳,那我先走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外卖员快速回屋,拿取某个东西,之后出来将门随手带上,“我去你家坐一会儿?” 任逸飞脸上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好啊。” 说着,手碰了碰墙壁,确认了自己位置,就一步一步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因为太熟悉了,任逸飞基本不用任何辅助,计算着脚步就到了自家门口,伸手一摸,就确定是自己家的门把手。 “家里有些乱,请进。”他开了门,自己先进去,然后在里面等着客人进来。 外卖员的眼睛盯着他,充满了贪婪和掠夺,还带着一种即将制作出完美作品的激动。 他一脚踏入这个房间,这个他看过无数次,却是第一次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屋子。 大开的门像是开放的怀抱,里面一切一览无遗。 从茶几上的饭盒,到整整齐齐的床铺,每一处都写满主人的名字。 微风从门口吹进来,冷飕飕的,带着秋天的凉意。外卖员睁大眼,鼻翼扇动,呼吸急促。 这里是小羊羔的地盘,处处都是他的气息,温和又无害,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献祭祭坛。 门轻轻被带上,发出金属和木头相碰的撞击声,这个声音有些闷,流动的风随之止住。外卖员听到身后靠近的呼吸声,很平稳。 他正要回头,以一种恶狼的姿态,让小羊羔知道,这个世界对他这样的人是多么可怕。后脖子却突遭重击,眼前一黑。 不知道多久,外卖员醒过来,他发现有点不对。 他是在一张椅子上,身体被细细的塑料绳捆绑着,身体无力,几乎要软倒在地上。而他的嘴里被布堵着,嘴巴撑得很大,呼吸只能用鼻子。 这是…… “醒了吗?”沙发上的人没有转头,只是侧了侧耳朵。 “抱歉,是不是捆得太紧了?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捆绑人类,所以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过没关系,以后会熟练起来的。嗯,多几次就好了。” 这是一个盲人青年,他的视线无法聚焦,举止和常人也有不同。 他的表情很柔和,声音里满是歉意,还有些小小的腼腆羞涩,看起来是那么有礼貌。 外卖员却有一瞬间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他拼命要挣扎,椅子纹丝不动。 任逸飞吃着午饭。 今天的饭有点干,他就站起来倒了一杯温水,手摸着沙发背坐下来。 “咦?你为什么不说话?是生气了吗?”任逸飞朝着这边的方向看,‘失忆’忘记了自己把别人嘴堵住的事。 熟悉的忐忑的表情,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却哪儿哪儿都写着诡异。 “不要生气,你不是喜欢我吗?我感觉到了,你的视线……” 他神经质地一遍遍摸着茶杯沿,带着一点兴奋:“从白天到黑夜,每时每刻出现在身边,我好高兴啊。”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我的?送外卖的时候吗?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看到’你的吗?” 他缓缓转过脸,那双眼睛分明没有聚焦,却散着光:“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外卖员心一跳。 “最近死了很多年轻的女孩呢,他们说,那些女孩的眼睛,和我很像。那些眼睛都被挖出来,填上了假眼。”任逸飞一边说一边伸手触碰自己的眼睛,低低笑出来。 “小郑,”任逸飞一个称呼,让外卖员额头逼出冷汗,“每天晚上穿街走巷,很方便吧?谁会提防一个给你送餐的外卖员呢? “你是在练习,怎么样才能最完美地给我装上足以乱真的假眼吗? “真让人高兴啊……” 外卖员的呼吸急促,面色发青,看着任逸飞温柔的表情,心里却有一种身处梦中的荒谬感。 “如果这个时候去你的房间,一定能找到很多惊喜。”任逸飞越说越开心,可是下一秒话锋一转,“但是我为什么要将你暴露出去呢?太没意思了。” “我已经感受到了你的热情,但是这种炙热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每一次都是如此。” 任逸飞的声音低下来,他咬着手指尖,好像在自言自语:“要怎么做呢?该怎么做,才能留住它?” 他突然抬起头:“如果真的喜欢,为之死去也会很乐意的,对吧? “你希望怎么死?用刀子,会有出血,洗不干净。或者勒死?可是听说窒息死亡会失禁,甚至有性快感。怎么能用这种肮脏的东西侮辱这种美丽纯洁的感情? “你明白的,你懂我的,对吧?” 任逸飞突然拿出一个蓄满不知名液体的一次性针管:“啊,不如用毒药吧,可以保持着身体最好的姿态…… “这是从你身上找到的,和那些女孩身上用的是同一种吧?你特地带了来,作为礼物,肯定是因为对它的效果很满意。你一定很喜欢它。”他越想越觉得这就是最好的,脸颊激动得泛红。 外卖员的头脑发涨,甚至有点痛。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小羊羔,自己选中的最完美的作品,居然! 就好像心里住着的白玫瑰落进蚊子血里,纯白的颜色被肮脏染成黑红。他的眼睛赤红,血管几乎爆裂。 他不能接受这件事! “咦?”忽然,任逸飞停下说话,侧耳听了会儿,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嘘。” 是什么? 外卖员过了几秒钟才听到声音,是一阵略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缓缓在门口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