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宿眉心拧得更紧了:“你家大人……是谁?” 方储却没能答出来。 他那一刻只觉得……仿佛数百年的力气在那个瞬间忽然耗尽,灵魄几乎随风震荡散去。他淌着眼泪,失了意识。再醒过来,就是此时此刻,在这仙都里了。 灵王朝宽大的窗棂外瞥了一眼,半是自语地咕哝了一句:“趁着他这会儿去人间办事,我问你——” 他眸光静静地看着方储,说:“你当时所说的你家大人出事了,是指……我么?” 方储愣住,神情有一瞬的茫然。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口中所说的“我家大人”是谁,那大概是他上一世、甚至上上世所残留的执念吧。他这会儿怎么可能记得清。 “我也不知。”方储想了想,道:“大人你为何这么觉得?是因为我先前见到你就叫了一句‘灵王’吗?” 他想说,那其实是因为我认识后来的你,与那些前世无关。 结果他还没张口,就听见灵王说道:“你灵魄上有印记。” 方储诧异道:“印记?何种印记?” 他低头打量着自己,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更不可能透过纸捏的躯壳,看清自己的灵魄。 灵王说:“不用找了,那印记你看不见,别人都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 方储心生疑问。 灵王说:“方才那两个小童子,你见过了。我给他们两个灵魄上各做了一道印记,也没别的用处,只是想着往后如果有一天,他们呆腻了仙都,想要回人间入轮回,转世之后,我能知道一点音信。” 他静了一瞬,道:“你灵魄上的印记,同我那小童子的一模一样。” 方储懵了半晌,猛然抬头。 那一刻,过去的许多场景山呼海啸一般涌过来。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流落荒野,被邪魔阴物啃食的不成人形。他浑身是血,像一块破旧血衣一般被弃在草木间,痛不欲生意识不清的时候,看见一辆漆黑的马车在道边无声骤停。 他依稀看见一道高瘦身影弯下腰来,将他带进了马车里。 从此,他有了一个叫“雀不落”的住处。 他像照夜城的许多人一样,对城主总有畏惧。但他总依稀记得,当初那道身影弯下腰来,伸手向他额头探灵时,半垂的眸光温和而悲悯。 他一度以为那是错觉,有时候同宁怀衫那个傻子聊起这些,总会你一言我一语地纳闷,照夜城大小邪魔那么多,为何他俩会成为雀不落最长久的住客。 直到这一天,或许机缘巧合吧,他在数百年前的过去碰到了那个灵王。 他终于知晓,那道温和悲悯的眸光真的存在过,不是错觉。 *** 方储怔忪良久,又听见灵王道:“这个模样的印记,我只给那两个小不点落过,你也看到了,这两个小童子还好好地在这,那……你是从何而来的呢?” 有那么一刻,方储是想回答的。他很想告诉面前这个人,他从数百年后而来,在那个时候,世间已经没有灵王了,倒是多了一个邪魔叫做乌行雪。他想提醒面前这个人,或许能帮他避开一些祸事。 但将要开口的时候,方储还是犹豫了。 他不确定这样说完,所造成的影响是好是坏。 更何况,他也不能完全确定,面前这人真就是当年的灵王。他需要再多一点证明,这样才能稳妥一些。 比如见到同一时期的天宿? 一个人还有可能是假扮,两个人就有些难了。 方储迟迟不答,灵王倒也没有恼。 他只是笑着嘀咕道:“小时候傻得可以,这会儿防备心还挺重。” 外面小童子忽然叫了他一声:“大人,天宿传了一封书信回来了。” 灵王拎着面具,抬帘出了门。 方储松下肩,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模糊的声音,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方储。” 他身形一僵,转头四顾,就听见那声音又道:“不要张望。” 这一句字多一些,声音便没那么模糊了。 方储满头雾水,嘀咕道:“天宿?” “嗯。”那声音应了一句。 方储静了片刻,极小声地问:“你是哪个天宿?” 那声音:“……” 没等对方回答,方储立刻反应过来。如果是数百年前的天宿上仙,就不会管他叫“方储”了。 我这问了一句什么蠢话,这下可好,天宿铁定不搭理我了。 方储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就听那声音又响起来:“没有。” 方储一惊。 至此,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某种不会被他人察觉到的传音。 方储试着在心里问道:“天宿,你在哪里?我们城主呢?跟你在一块儿吗?” 萧复暄的声音响起来:“他在。” 他顿了一下,又沉沉道:“我们在太因山。” 方储:“太因山?” 倘若说落花台是魔窟照夜城的入口,那么太因山那座三十三层通天高塔就是仙都的入口。 在现世,仙都崩毁的时候,太因山和通天高塔跟着一并塌了。如今他们在数百年前,仙都还在,太因山和通天高塔自然也在。 方储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在仙都!所以你跟城主就在仙都正下方?” 萧复暄:“嗯。” 方储朝外间屋子瞄了一眼,心跳突突变快,他问:“你们是要上来吗?” *** 临近极北,曾经的“皇都”旁边,有一座终年雪封的高山,那山远望皆是白色,山顶还有一座同雪一样白的高塔。高塔一共三十三层,最顶上那层永远萦绕着云雾。 倘若有人登上塔顶,没入云雾就会发现那上面别有洞天。穿过云雾,就是仙都那段高高的白玉台阶。 来乱线找方储的萧复暄和乌行雪,此刻就在塔下。 但他们并没有立刻沿塔而上。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个仙都的存在十分古怪。 乌行雪曾经斩过数不清的乱线,那些乱线的起始总在人间,因为人间才会被生死所困,才有人贪心不足想要重头来过,才会牵连出那么多的乱线。 所以在那些乱线里,人间是清晰的,仙都却始终模糊,就像镜中花、水中月,只是现世投照过去的虚影。太因山巅的那层云雾之上,不该有能比拟现世的灵台天道,也不该有真正能斩乱线的灵王。 但这条乱线却不太一样。 或许是因为它虽由封家而起,却有仙首花信掺和其中,以至于这条乱线的起始不再仅仅是人间,它把仙都也牵了进去。 萧复暄百般尝试,成功传音,确认方储位置的那一刻,乌行雪低声道:“怪不得……” 萧复暄:“什么?” 乌行雪抬头看往云霄之